18世纪,
车马很慢,文盲很多,绝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门50里。
信息——是极少数人才能接触的宝贵资源。
虽然吴军和清军打的天翻地覆,可对于非交战区的百姓而言他们的生活没有一丝变化,头顶的天还是大清的天。
老爷们不会告诉他们,在几百里外几千里外,发生了什么。
清吴战争的最新消息仅在各级衙门和少数士绅、商贾之间流转。
他们通过公文邸报加上自己的揣测,大致琢磨着这场战争多久会波及自己的利益,自己如何趋利避害!
……
对于两眼一抹黑的亿万百姓,最大的感受是——粮价上天了!
吴国严控粮食出口,粒米不得出境,偷运大米出境者一经发现,当场斩首。
江西之前一直是交战区。
去年的粮食收成十不存四。
海上进口暹罗大米的渠道也断了。
南海海域,
尼德兰舰队和撒克逊舰队展开了疯狂报复,见一艘运米船就击沉一艘,叫嚣着要让鞑靼人赔偿巨款。
而清廷实控的为数不多的粮食主产区之一,湖广又收到乾隆严令,余粮优先供应军队和京城。
长江——大运河走不通。
就走南阳——徐州——北运河路线,成本再大,也得运。
……
北方,粮价腾腾上涨。
诡异的是,京城反而比直隶更贵~
这大约是500年来,头一次京爷们体验待遇洼地。
许多人拎着空口袋在西四条胡同的一家米铺前排队。
日上三竿,
伙计们才卸板,开始对外营业。
掌柜的是个山西人,财力一般,和大名鼎鼎的晋商群体靠不上边。
原晋商群体被朝廷一锅端,其所控制的京城商业纷纷倒闭萎缩后,他才慢慢混出了头。
正所谓:
大树倒了,小草才能吸收阳光雨露。
……
米铺伙计将一块木牌挂出,排队的人顿时炸了锅。
“1斤陈米50文?”
“疯了吧,谁踏马的吃的起忒贵的米?”
各种咒骂不绝于耳。
排队的有位镶黄旗闲散旁系宗室,觉罗.福寿,
挽起袖子,大声算账:
“一斤米50文,一石米就是6000文,合着1石米卖6两白银。不是,爷们就想问问,朝廷在南边打的什么仗?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
以举人身份在京候补的书生张开怀,瞅见了这位爷腰间不经意露出的红带子。
遂凑上前,谄笑道:
“觉罗爷,咱当然是赢了。”
“赢了,吃6两一石的米!这要是输了,老子都不敢想哎,是不是得吃60两一石的老陈米?”
“嘘,过了,过了啊。觉罗爷,这话可不兴说。皇上圣明,八旗武勇,我们指定是赢了。”
张开怀吓的脸都白了。
……
“你一个穷酸候补玩意也想趋炎附势,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四九城里,五品多如狗,四品满地走,你算个什么玩意?你有品吗?你有差吗?”
福寿说话尖酸刻薄。
张开怀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可真是被人刺到最痛处~
难受啊。
旁边的一普通旗人笑道:
“觉罗爷,这话你敢说,咱们不敢说,但咱敢听。”
福寿很嚣张:
“怕什么?合着咱爷们吃着这齁贵的老米,还得竖起大拇指叫好?”
众人齐齐喊好,发牢骚虽然于当前的生活无补,可发泄点鸟气总是好的。四九城的大爷们集体憋着一口窝囊气!
……
米铺掌柜装没听见,低头算账。
他知道外面这帮人如此怨念的原因。
朝廷祖制,旗人有铁杆庄稼,最低一档每月有1两半饷银,每年再给22石老米。
算个小账,
若仅靠主食的话,一個壮劳力每天至少需要2斤粮,
按照一家六口人、2壮劳力2轻劳动力2妇孺算,一年大概需要不到30石粮。
当然,
如果副食品和肉食能够多一些的话,粮食的消耗量就会大幅下降。
当前由于漕粮紧缺,
留守的嘉亲王永琰和军机处于敏中等一众人商议后决定取消铁杆庄稼的禄米,折合白银下发。
1石米,按照2两折算下发。
这其中的差价,旗人自己担负!
……
永琰不傻,于敏中更不傻。
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没办法。
失去了江南,失去了大运河,漕运制度名存实亡,朝廷没办法再支撑庞大的禄米发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