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息怒、息怒啊,咱不能逼良为娼……不是,是不能杀良冒功啊!”
“少当家息怒、息怒啊,民不跟官斗、民不跟官斗啊……”
小舢板上,方才开口的那个乌衣汉子强行将李锦成推了回去,抱拳道:“杨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等却是为了海河帮一事而来,杨大人初入江淮,便挑了我连环坞的下属帮会,我连环坞于情于理,都该来向杨大人讨个公道,否则日后江湖同道,该如何看待我连环坞?杨大人以为呢?”
连环坞率先低了头。
杨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一挥手,船舷两边探出去的数十把劲弩,齐齐收回。
末了,他指着说话的乌衣汉子,不阴不阳的对李锦成说道:“多学着点,看看你家的长辈是如何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在问题上再制造问题,年轻人别这么莽撞,对你没什么好处!”
李锦成大怒,转身就又要跟杨戈对线:“你……”
好好几名乌衣汉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七嘴八舌的小声劝解他。
讲真的,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怕官府中人的。
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匹夫一怒还流血三尺呢!
之所以撞上杨戈会麻爪,却是因为这厮好像比他们还光脚、还穷横啊!
你千辛万苦爬到绣衣卫千户这个位子上,不想着怎么捞钱,玩什么命啊?
还有你家人好不容易才盼出你这么个光宗耀祖的后人,你都不为他们着想的吗?
说到底,杀官的胆子他们有。
造反的胆子……还真没几个有!
而绣衣卫的官儿,又太敏感、太容易和造反这俩字挂上钩。
……
待到小舢板上的闹剧平息之后,杨戈才再次说道:“你要给海河帮讨公道,我可就要好好和你们掰扯掰扯了!”
“于理,我是兵、他们是贼,我办他们没毛病!”
“于情,是他们先摸到我头上的,我办他们同样没毛病!”
“你们连环坞是江湖帮派,就算不**律,总归也还得讲道义讲规矩吧?”
“咋的,是觉得我们绣衣卫好欺负吗?道义规矩都不讲了?”
这话说得,纵然是乌衣汉子这种老江湖,都忍不住小声逼逼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觉得你们好欺负了?”
杨戈掏了掏耳朵:“你说啥?大点声儿!”
乌衣汉子忙道:“杨大人,好叫您知晓,江湖规矩不是您这么论的。”
杨戈收刀抱臂而立:“愿闻其详。”
乌衣汉子拱手道:“杨大人您是位高权重的官家人、我连环坞也是有头有脸的江湖客。”
“海河帮撞到你手上,那是他们点儿背,该有此一遭,我连环坞本不该来多嘴。”
“但按照江湖规矩,杨大人不该摘海河帮的招牌,那不是打海河帮的板子,是落我连环坞的面子!”
“您想想,江湖同道都知道他海河帮是我们连环坞的下属帮会,要是您踏平了海河帮,我连环坞却连屁都不敢来您跟前儿崩一个,以后谁人还会给我们连环坞脸面?”
“这天下间的好处,是不能让一人占尽的。”
“有人得了面子,就得让别人里子。”
“有人得了里子,就得让别人面子。”
“就算是皇帝老子,不也要与士大夫共天下吗?”
“杨大人,您说呐?”
杨戈点头:“我听明白了,意思就是,我现在就得拿你们的里子,把你们的面子还给你们,对吧?”
乌衣汉子一拱手:“是这么个理儿!”
杨戈摇头:“不好意思,你们连环坞的面子是面子,我绣衣卫的面子也是面子……要不然,我给你们一千两,你卖我绣衣卫一个面子如何?”
坐上右所千户这把椅子,的确非他所愿。
但享受多少权利就必须得承担多少义务,上右所一千多号娘生爹养的好汉子,成天“大人长”、“大人短”的捧着他,依着他的话四下奔走、刀头舔血,他不能当他们不存在。
而且沈伐捧他上位,虽然有算计的成份,但终归还是有几分情谊在里边的。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把绣衣卫的脸,拿到江淮来丢!
乌衣汉子见他拒绝,慢慢挺直了腰杆,轻叹道:“杨大人这又是何苦呢?”
“您是堂堂正正的官家人,靠的是手里的官印吃饭,您给我们面子,并不影响您继续做官。”
“而我们,只是些挣扎求存的江湖下力汉,脸面就是我们的饭碗,谁要砸我们的饭碗,就算是死无全尸,我们也得砍他一刀!”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戈一听到这种软硬兼施的言语就烦,忍不住冷笑道:“听你说得这么委屈,我都快真以为你们是打渔为生的良善人家了。”
“欺凌来往商客的时候,来硬的。”
“跟我这个官家人谈判,还他妈来硬的!”
“我他妈还就纳闷了,你们那几把破铁片子,咋就这么好使呢?”
“别几把磨唧了!”
“来砍死我,面子里子你们今儿就能一并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