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交易。”
朱允熞的回答,出乎道衍的意料之外。
“孤今日来见你,并不想威胁你。”
他看着道衍,眼神极为清澈真诚。
“阿弥陀佛!”
道衍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
朱允熞道:“孤如今已是皇太孙。”
“但根基尚浅,朝中官员以孤并非嫡长,对孤有不同的看法。”
“孤年岁尚小,亦无四叔那般领兵经验,更无军中武将门生义子。”
“身无根系,有若浮萍。”
“所赖者,只有皇爷爷的宠爱。”
道衍笑道:“以太孙的聪慧,又有陛下的鼎力支持,站稳根脚,掌控朝局,易于反掌。”
“贫僧一介化外之人,纵有心为太孙殿下效力,只恐力所不逮。”
朱允熞笑了笑道:“若孤只是想掌控朝局,自然不难。”
“大明立国二十五年,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
“区区几名在朝堂上玩弄心机权术的跳梁小丑,又何足为虑?”
“皇爷爷能从一介布衣起家,至有天下。孤之才能虽不及皇爷爷万一,但有此基石,也不至守不住。”
“然居安思危,孤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大明江山的稳定。”
“你有野心,有能力,非庸碌之辈,有不世之才。若不能为孤为用,那孤便只能除之。”
道衍对他话中的杀意,并不在意,仍是微微笑着,略带不解道:“贫僧往日并无声名在外,论谋略则远不及太孙,处处皆处于下风,事事皆被看破。只能藏于天界寺中,隐而不出,尚且被太孙找到。细细想来,与太孙殿下相比,贫僧实愚笨不堪,为何太孙殿下却认定贫僧有不世之才呢?”
朱允熞转身回头,望向外面,说道:“伱看这雨,倾盆而下。所落之处,遍及所有。唯独这庙宇中,有屋檐遮风挡雨,才能避开。”
“世事谋而后动,盖房屋方能避风雨。若晴时不修屋,雨落之时,便躲不掉了。”
“手持利刃,能杀人却不能避雨,此物各有其用。”
“你处处被孤所制,盖因你只是一名僧人,纵然是辅助四叔,终难自控。”
“若非如此,孤也无法与你交锋。”
这是实话。
如果没有皇孙的身份,没有对历史先机的掌握,无论是斗智还是斗勇,他自问都不如道衍。
“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与我交手虽处于下风,却也没有犯太大的错误,较之朝堂上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道衍再念佛号,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他自视甚高,极为骄傲,也不屑装出假惺惺谦虚的样子。
对于朱允熞,他确实佩服万分。
但对黄子澄,齐泰等人,道衍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远在其之上的。
朱允熞话锋忽地一转:“皇爷爷说,用人之道,并不一定要用能人,也可以用庸人。”
“江山已定,良弓当藏。”
“大多数时候,庸人比能人更好用。”
“道衍大师,你怎么看呢?”
呼!
狂风吹开了殿门。
雨滴随后而入,漫洒一地。
所幸佛堂极深,所湿者也不过门前一大块而已,还没有吹淋到他们身上。
此时大殿内并无他人。
道衍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冒着风雨,奋力将门关上。
随后,再度坐上,手中念转再次转动,如病虎般的双目骤然射出精芒。
“这得问太孙殿下将来是想当守成之君,还是锐意进取之君了。”
朱允熞微微笑了笑,似请教,又似考验,道:“还请大师教孤。”
“若太孙殿下只想当守成之君,承当今之传统,不变革,不励新。武不开疆拓土,扬大明之天威;文不创新标异,立万世之新言。那自然是用庸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