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雪是在半山腰寻到陶眠的。
她半夜听见院子里的响动,认出仙人的声音。正准备掀被出去迎接时,又听见陶眠唤陆远笛的名字。
皇帝居然来了。
本该在深宫里应付太子的陆远笛却现身桃花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楚流雪迈出去的腿又收回到床上,盖着被子,数蚊帐上的一个个格子。
待她认为时机差不多了,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上山寻觅陶眠的踪影。
此时距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左右,山路不好走,楚流雪也没指望能顺利见到仙人。
但误打误撞,她却真的见到了陶眠。
仙人靠在一棵桃花树下,双眼微阖,像是睡去。
楚流雪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着。
进山是两个人,出来却只剩一个,发生了什么她心知肚明。
察觉到另外的气息,陶眠睁开眼睛,视线仍有些许模糊。
“怎么睡在这里?”
楚流雪蹲下身子,和陶眠平视。仙人双眼无神,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少女叹了口气。
“想哭就哭吧。这里离墓地很远,他和她都看不见。”
陶眠不语。
“你又不是铁打的,没必要硬撑。”
这回陶眠舍得开口了。
“师父在徒弟面前哭很丢人。”
“……那我转过去,不看你。”
楚流雪说到做到,就着蹲下的姿势,脚步挪腾,后背朝向陶眠。
陶眠抱着树,先是呜呜呜,后来在哇哇哇。
呜哇了一阵,楚流雪的两腿蹲得麻酥酥的,坚持不住了,才开始劝他。
“好歹也是一千来岁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乱嚎。”
“你刚刚还说不用硬撑着……”
“意思意思哭一哭就行了,你把自己哭死过去,我还得现埋。”
“……”
天际亮起一道长长的光,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停下交谈,静静地处在黎明前晦暗的景色之中。
楚流雪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揉揉蓬松的毛毛,又捏住草根,在沙地上面乱画出一道道痕迹。
“你可以跟我讲讲心里话。”
“不了,讲多了你又嫌我啰嗦。”
“仅限今天。”
陶眠张了张嘴,忽而不知从何说起。树皮硌得他脸疼,衣服也蹭脏了,一块灰一块白,多么狼狈。
他扯着嘴角,咧开一个苦涩的笑。
“没关系,反正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骗骗徒弟行,别骗自己。我现在说顾园两个字,你不难过?”
陶眠又开始呜哇,楚流雪叹气。
“看吧,没必要劝自己淡忘。难过的时候就哭,能哭出来说明你还是个人。”
“听起来好像在骂我。”
“别多心,就事论事。想想啊,你这么大年纪了。万一真的修炼成没有七情六欲的老神仙,那得是多无趣一老头,我可要跑路了。”
“……最起码我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
“但你的心己经荒芜了。”
手中的狗尾巴草断了,楚流雪又挑选了一根好看的拔出。
她说你跟我讲讲皇帝的故事吧。
于是陶眠开始讲,从他第一眼见到陆远笛,那时她在偷他养的鸡。
她被迫留到山上,修习练剑,首到出山。
后来的故事便人人传颂,她勤政爱民,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最后她回到桃花山,回到一切的起点。
陶眠回忆起他背着陆远笛在山上闲逛时,陆远笛问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