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已经探明,白蛟正于琅琊台顶水坑中戏水玩乐!”
斥候骑马,自然可以不走山道,而是直接从台侧上山。而且琅琊台整个都不过百丈不到,便是放弃战马,直接靠双腿爬上去,都花不了多少时间。
“何来白蛟?”斥候的报告,换来的是胡亥的冷笑。
“区区一条土龙而已,或称猪婆龙而已,尔等少见多怪!”他得意洋洋地开口。
斥候一愣,而胡亥之驭手,骑都尉李超转头看他如看脑疾之人。
李超乃是李信之子,李信本为大秦名将,然而于伐楚之时丧师,自此不得始皇帝信重。
随后李信亦参与伐齐之战,然而却是作为王翦之子王贲的副将。羞愤之下,李信早死。而其子李超为始皇帝超拔,入卫尉军,为骑都尉。
此次调拨给胡亥的五千卫尉军便是李超的麾下。李信于楚地折戟沉沙,其因乃是受始皇帝之命前往陈地安抚楚民的楚昌平君突然反叛,断了李信后路。
而昌平君正是始皇帝王后之父,公子扶苏之外祖,故李信至死亦视扶苏为寇仇之后。
李信如此,李超自然亦如此。故他乃是胡亥天然之盟友,李斯赵高为胡亥谋划不可谓不尽心。
然而架不住胡亥乃是个猪队友。
始皇帝命尔来琅琊台斩杀妖邪,你说你是在琅琊台斩姣劳苦功高,还是斩了一条猪婆龙来得威风?
而且,猪婆龙?
李超乃是名将之后,自然不像胡亥这般不靠谱,他早就已经探查清楚。
琅琊台顶那条白蛟或许可能是妖邪,也可能是某些不知名的物种,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猪婆龙!
“再探!”他轻轻咳了一声,代替胡亥下令道。
看着斥候拨马再次向前路而去,李超回过头来,看向胡亥:“偏将军,台顶那只妖邪,或非猪婆龙……”
“胡言乱语!”铁甲哗啦啦一阵乱响,胡亥断然地一摆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超:“吾为始皇帝少子,曾见楚地进贡土龙,全身鳞甲,有四肢,头上有突起,若角!”
李超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少子见闻广博,超不如也!”
“切勿如此说,吾虽略有所知,然军阵之事,尚需骑都尉襄助!”胡亥表面谦虚,实则得意洋洋。
就在此时,台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嗷呜!”
声音里充满喜悦之意,又有一丝庄严的气息,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威压。
“轰隆”几声乱响,其中夹杂马匹嘶鸣。却是有几辆战车的马匹受惊,拉着战车冲下了山道。
还好驭手及时拉住,否则恐怕车毁人亡。
其他拉车的战马虽然不曾受惊乱跑,然而亦开始不听指挥,引得无数驭手怒斥连连。
胡亥所乘之轻车亦是一顿,战马虽然未惊,但是却踌躇不前。
山道上瞬间人仰马翻,哗啦的甲叶乱响随处可闻,三千大军都被这一声叫声搞得大乱。
而胡亥亦是一愣。
刚才那一声叫声,不用说,必是琅琊台上那一只妖邪所发出。
然而,不是说,此乃猪婆龙吗?
猪婆龙有如此威势?
一鸣,而惊大军?
……
胡亥心头有些发蒙。
他并没有吹牛,土龙,或者说猪婆龙,他确实见过。
彼时六国初定,始皇帝迁六国公室于咸阳,连带着公室家财一起。
此为强中央而弱地方之策,当时便有古越之公族,向始皇帝进献土龙数条。
年少的胡亥自然很兴奋,兴冲冲前往鹿苑,打算看看土龙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大失所望,就是一条傻大粗笨的大蜥蜴一般的玩意,称它为龙,简直是对龙的侮辱。
世上岂有被大虫拖上岸来咬死啃食之龙?
又岂有被一只鸡踩在头顶,而无可奈何之龙?
此次让他来斩妖邪,他原本还有些忐忑。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妖邪不除,始皇帝便无法祭天。无法祭天,自然不能废公子扶苏。
直到赵高和他说,此妖邪,乃是一条猪婆龙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心中更生几分感慨。
世人无知,竟以猪婆龙为灵蛟!
而那个所谓的神仙,大道渡之居然渡出个这玩意来,可见必是骗子无疑。
再仔细深想,扶苏乃是芈姓子,而楚地正好猪婆龙甚多。
可见这条猪婆龙便是扶苏从楚地弄来,不知道何时安置在琅琊台,以蛊惑乡民,欺瞒于始皇帝。
此等手段,只能说是贻笑大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声鸣叫,就让自己三千军卒动摇,战马惊乱,人仰马翻!
刚才那声“嗷呜”他亦听在耳中,亦能感受到其中的光明宏大之意,甚至心中同样有一丝发悸。
此难道是猪婆龙的叫声?
猪婆龙会叫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超:“骑都尉,尔读书多,可曾听过土龙鸣叫?”
李超只觉得心口一口逆血上涌。
他呆呆地看了胡亥一眼。
尔为始皇帝少子,有藏书之宫六座,天下藏书皆在其中。又有博士日日教导。
讲道理,到底是你应该读书多,还是我应该读书多?
而且,不是你言之凿凿,说那是猪婆龙吗?怎么又来问我?
我怎么知道猪婆龙怎么叫?我又不曾亲眼见过!
最重要的是,猪婆龙乃是凡兽,爬虫之属!
而卫尉军之战马皆经过训练,便是崩天摧地之声,亦不会惊。
否则如何冒着敌人矢石冲阵?
这些战马纵使是面对虎豹亦有一战之勇气,怎么会被猪婆龙这等蠢物一声鸣叫吓到?
然而,说这话的乃是胡亥。
公子扶苏已经要被贬为庶民,胡亥便是秦二世!
李家若是想要东山再起,胡亥便是唯一希望。
只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猪婆龙也好,蛟也罢,卫尉军铁甲虎贲之士一至,皆为肉糜!
他拱手为礼,勉强说道:“少子,吾不曾见过土龙,亦不曾听人言土龙是如何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