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究是外来者,是流民,想要在本地立足,就必定会被本地各路人马盘剥。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们还是有着愿景的,还是觉得自己能重新过回正常日子的,只要再熬一熬,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再熬一熬。
只要再熬一熬。
但人终究会熬不住的。
毕竟,人会饿。
如果说吃饱喝足能让人心情安定,能让人容光焕发,那么反过来说,缺衣少食就会让人憔悴不堪,让人心思不安——尤其是原本正常的穿衣吃饭,突然变成了需要拼上命才能得到,甚至拼上命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时,这种不安感就会被无限放大。
曾经的美好愿景逐渐消磨殆尽了,不管什么宏大目标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吃到下一顿,甚至吃到这一顿,都已经成为了最大的难题。
只要还有得吃,就还能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吃点东西,只要命还在,一切总是能再来的,只要能吃到东西,其他的都是可以丢的。
于是,就算是面对高昂的价格,但只要能有这一口吃食,人们往往也就认了,但本就失去了收入的他们终究会坐吃山空,他们手里的那点钱粮终究是会耗尽的——于是曾经的商人取出了老本,曾经的书生卖掉了笔墨,曾经的手艺人卖掉了家伙式,就连老农都卖掉了自己的锄头和铁锨。
只要能换一口吃食,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
“要不你们也把这棺材板卖了算了。”
几个流民围到了山炳和姜文远的身边,他们盯了这两个人很久了。
“虽然这玩意不值钱,但终究也是个木器,拿去给人当柴烧了,也能暖暖身子……”
“滚。”
正躺在大盾上休息的山炳只是微微睁眼,那杀过人的凶煞就已经将那几个流民吓退。
不管沦落到什么地步,他都不可能卖掉这盾牌的,手中的剑盾不止是他的武器,更是他最为亲密的战友。
也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伙伴。
“你做得对,兵刃千万别出手。”
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姜文远在听到了山炳这边的事情后,果断同意了山炳的选择。
“虽然这样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但是兵刃无论如何都不能离手,平日里饿两顿也就饿两顿了,但只要兵刃在手,我们就还能有最后的办法。”
这所谓最后的办法,当然是黑吃黑,既然本地的各路人马非得给脸不要,硬是抬价,把他们给饿急了眼,他们也就没有惯着对方的必要了——是,在宋州的时候,他们的确是被打了出来,可两个百兵谱排了名号的掌兵使,若是铁了心想要抢劫,恐怕就算宋州那些坞堡,也来不及集结人手拦住他们。
“手里的兵刃就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姜文远的脸色颇为不善。
“大不了杀人见血!”
“确实。”
山炳点点头,看向姜文远的眼神却颇显意外。
原本他还觉得,这个公门出身的捕头会是那种比较正派的人,可现在看来,对方居然跟他的思路,差不太多?
“就因为我干过捕头,所以才知道,道理这个东西,都是人说给你听的。”
姜文远察觉到了山炳那异样的眼神,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伱做的事情符合他们的期待,顺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才会说你是个讲道理的,你不顺着他们的意思,不符合他们的期待,就算你有一肚子道理,也只会变成没道理……所以去他娘狗屁的道理,老子已经饿了三天了,连树皮都没得啃了,再跟那帮奸商讲道理,老子就他娘的要饿死了。”
“是啊,这种时候还讲什么道理?他们坐地起价就是道理了?”
山炳也从大盾下面摸出了短剑,找了块粗布缓缓擦拭着。
既然坐地起价都有道理了,那他们手里的家伙就更是道理中的道理了,起码在彼此讲起道理的时候,那些奸商们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死人自然会永远的闭嘴,他们所谓的道理也会跟着尸体一块被野狗叼走。
啊不对,附近的野狗好像已经被他们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