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过分了吧?”
宋家堂屋,李源听到这些年宋家的境遇后,眉头皱起说道。
当初北面形势何等紧张,宋家三个儿子先后打报告调到前线去,宋铤退役了又重回部队,押辎重上了前线。
什么叫上阵父子兵?这就是。
老毛子的钢铁洪流啊,连欧洲都在瑟瑟发抖,哪个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王亚梅和媳妇李雪梅甚至都找他托孤了,一旦大战开打,连她们都要准备以身许国的。
这是玩笑话吗?
这是信念!!
悲壮而惨烈。
现在回头看看,可以马后炮说大仗打不起来。
可当时连海子里的大佬们都纷纷疏散到各地,士兵们写遗书,那是开玩笑的吗?
但就是这样忠于祖国的一家人,七一年后工作全丢,还被关起来审查了几年,就因为宋铤说了几句公道话,那人有过,但也有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魔……
看着李源慷的愤怒神情,宋铤风骨不改,缓缓道:“有什么过分的?保证组织和部队的纯洁性,还是有必要的。小李,你也是谠员,宣誓时是怎么说的?要无条件的相信谠,相信组织,忠于组织。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还当什么谠员?现在,也不会有新中国。”
是啊,如果不是一批又一批的前辈,宁可被自己人杀头,也不改赤红的信仰,又怎么可能有新中国?
很难理解是吧?
李源也不能理解,更不可能做到。
但是,尊重吧……
他叹息一声后,看着王亚梅道:“王姨,这房还能还回来,倒是不错。”
王亚梅笑了笑,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要大不少的苍老面上,并不像宋铤那样平静,道:“是老领导帮忙说了话,你胜利哥他们也在人武部重新安排了工作,我跟你宋叔,也能按月领一些生活费。源子,这些年,伱过的还好?”
那是她三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儿子,前程尽毁。
李源挠了挠头,一时不知怎么说,只能道:“比较曲折,但也一直在为人民做事。”
王亚梅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好。”
李源看着王亚梅道:“王姨,您是知道我的,不来虚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胜利哥他们如果需要重新安排工作,我尽力去办。安南反击战的时候,我专门从港岛跑过去,留个儿子在前指,然后孤身前往战地当医生,还杀了好多特务。这功劳我一直没要,觉得不需要,但是,如果胜利哥他们想回部队,我试着去找找关系……”
王亚梅有些惊奇他这么能折腾,不过还是摇头笑道:“不用了,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
宋铤道:“你去港岛了?”
李源“嗯”了声,道:“不止我,我还把我师父一家都接过去了。我在那边开了个药厂,安南战役时,伤亡惨重,消炎药不够,我捐了一大批,牛老将军都夸我,说记一功。宋叔,我不是扯淡,我去找找牛老将军,把事情说说。胜利哥他们一辈子都在军中做事,我想他们也是希望能回到部队的。”
宋铤笑的有些苦涩,道:“小李,你对咱们队伍的审查还是不了解。有过这种经历的……是回不去的。”
李源道:“我先去试试,实在不成再说,不强求。”
王亚梅看向宋铤,目光隐隐有些期待。
哪有甘心认命的,宋家一门根基都在军中,一辈子都在军队里付出,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哪怕退,也应该年纪到站后光荣退伍。
这样不清不白的被扫出来,怎么甘心?!
宋铤看着李源,目光有些复杂道:“算了,回不去了。回去后,也不能再带兵打仗。走关系安排到一些有油水的位置上,又有什么意思?宋家人,还是堂堂正正的做人吧。”
李源看着宋铤笑了笑,道:“每当我觉得这世道开始变了,变得庸俗的时候,宋叔,您简直就如一盏明灯一样,照的我还会相信,这个世间仍有信仰和红色风骨在。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牛老将军商议过,每年会拿出两千万来捐给伤残军人和烈士,我跟他讨个人情,把胜利哥他们仨安排进去……”
王亚梅闻言,一下激动的脸色动容起来。
宋铤也沉默不言,不再反对了。
都是一辈子的老革掵了,在社会上也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会重回军队,但掌握那么大的资源,也就意味着和各大野战区都会紧密联系起来,这里面蕴藏着多大的人情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可不管哪个官上来,都要和宋家三兄弟打好关系。
宋胜利他们这一辈或许也就这样了,可下一代呢?
这就是宋家重新崛起,重回部队的希望啊!!
看着王亚梅掉眼泪,李源笑道:“王姨、宋叔,我觉得这并不算是走后门交易。您家里是我见过最忠诚,也是最热血的军人家庭。如果连这样的军人家庭,都不能得到公正的待遇,那我也会心寒的。这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说给牛老将军听,和烈士基金没有关系,因为这钱又不是捐给牛老将军的,是捐给那些烈士家属的。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
王亚梅拿出帕子擦眼泪,哭的不能自己。
哪有不会委屈的人……
李源笑道:“王姨,别哭了,我今儿就去打听打听,牛老将军现在在哪。要是在四九城那好说,要是回了金陵,那我就找到电话,给老将军打个电话说,总得过年前让您二位知道这事行不行。您可是老革掵了,要是哭坏身子骨,可等不到好消息了!”
王亚梅到底非同常人,用力点了点头,道:“好,好!我不哭,我不哭!”
……
“这个事,你不该插手啊。”
回到聂家接人时,李源本想询问聂远超、程霞知道不知道牛老将军的落脚地,便大致说了下情况,没想到聂远超却很严肃的说道。
李源倒没急着上火,而是问道:“是违背相关纪律原则了?真要是有明文规定,那就算了。可宋家一家子已经通过了审查,放出来了,人家是清白的。而且,宋叔已经很自觉的维护军队的纯洁,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自家认了。管一个基金会而已,难道还犯忌讳么?”
聂远超皱眉道:“不是犯忌讳,只是办此事,你要搭进去多大的人情啊?这份人情留给你们家三个子侄不好么?小李啊,这种人情是相当珍贵的,用一分就少一分。”
李源看着聂远超笑道:“岳父,我办这个基金会,真是没有任何想要获利的想法的。在亲眼目睹那些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兵,被炸的支离破碎,明明早上还高兴的打过招呼,转眼抬下来时已经面目全非,人已经恍惚了,却还仍然高呼向前向前向前时,我怎么能生出一丝一毫用这些最可爱最可敬的同胞兄弟,来为自家子侄谋进步的心思?为宋家开口,是因为他们家值得。
岳父,看看这是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
聂远超脸上早就挂不住了,自家姑爷这一番话,都快把他衬成势力小人了,他不愿搭理,可架不住女儿搭腔,聂雨好似没看出父亲的窘迫一样,眉开眼笑道:“这是什么呀?”
李源笑道:“当然是一身正气,一身风骨嘛!”
聂雨嘻嘻哈哈起来,小七也抱住爸爸笑道:“嗯嗯,我爸爸最了不起!”
李源对女儿说道:“其实这也是跟你外公学的,你妈妈说过,外公这辈子,就没为私事求过人,要不然,早就成大官了。可是外公呢,一辈子甘愿守着一座轧钢厂,默默做奉献。所以,他也是清高,正气。”
小七聪明伶俐,多会配合爸爸,看着聂远超惊呼道:“外公,您真了不起!”
聂远超脸上的郁闷一下化开了,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李翠云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
米粮胡同,古家。
李幸被工作人员接到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齐大姐。
老太太看到李幸后,惊喜的亲切笑道:“哎哟,长这么大了?和李医生简直一模一样,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李幸笑着鞠躬问候道:“齐奶奶,您好!”
齐大姐点头笑道:“好好好!”
正说着,一个三十来许的女人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了,女人笑道:“听到动静哥哥就坐不住了。”
男人看向李幸,伸出手笑道:“长的是像李医生,你好,我叫古元长。”
李幸忙上前去握手,笑道:“古先生您好,我叫李幸。”
又和推车的女人握手,还没开口,这位女士就笑道:“我叫古榆,和你雪妈妈关系很好,你叫我三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