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胜子说话时似乎正在轻轻的摇着头。
听上去。
她并没有对卡拉的身份,产生过多的联想。
“我知道论文并不完美,它留下了很多未曾被解答的迷团。可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学术写作不是非虚构的,能在基于现实背景的同时,加入创作者个人的大量想象和天马行空的推测。”
“抱歉。”
“我们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我们也要承认,没有人再能回到1878年的圣诞夜前夕,和那位出现在老教堂前的金红色头发的女画家聊聊,搞清楚她到底是谁了。”
“有限的材料,只能做出有限的推测。这是历史所留下的空白。”
树懒先生笑吟吟着说道:“空白——有些时候,留下空白,更能让人对那个一百五十年前的故事,产生无尽的想象,不是么?”
“可想象,终究也只是想象了。”酒井胜子叹气。
“好了,感谢酒井胜子小姐能来到「树懒先生的艺术沙龙」中坐客,听到这里,这期的节目也要收尾了。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聊到了当代艺术社会——”
树懒先生开始用几句话,快速的对这期沙龙对谈的内容做出总结和概括。
最后。
她说道。
“我知道您现在正身处新加坡,筹备参加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双年展。等我们这期节目在下周播出,被观众收听到的时候,算算时间,画展应该已经正式的开幕了。酒井小姐,由衷的祝愿您能在画展上取得满意的好成绩,没有遗憾。”
“成绩不重要,画作本身才重要。”
酒井胜子大概还是被树懒先生那个关于顾为经“造假”的说法,说的有点不高兴。
性格好和没性格是两码事。
胜子小姐性格好归性格好。
她绝非没有性格的姑娘。
在最后的时刻,她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过。
胜子不同于安娜。
她怼起人来,也显得温温柔柔的。
“对我来说,我已经交出了最好的画作。我曾和别人说——告诉自己,为了这次画展,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够了。有没有遗憾不是由有没有获奖决定的,它不由我们自己掌握。”
“有没有遗憾是由有没有画出最好的画决定的。只要你对你的作品满意,你就没有遗憾。”
“就作品而言,我没有遗憾。”
树懒先生沉默了片刻。
哑然失笑。
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竟有一天,会被人用这样一番话来怼自己。
“您说的对,艺术只该与艺术相关。”
“那么再见,树懒先生。”
“稍等——最后一个的问题,非常简短的问题。很遗憾我们今天没能请来顾为经到场,他是那篇论文的另外一个写作者。”
“酒井小姐,你提到如果顾为经今天在这里,一定会给我,给观众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能概括的形容一下,在你心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告别之前。
树懒先生完全临时起意,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合写一篇论文而已,这关系说远肯定不远,说近嘛……也未必会比一起做课堂作业的小组同学近上多少。
在学界。
它是再为正常不过的情况。
伊莲娜小姐她采访合作过的艺术家,没有100个,怎么也有80个了。
顾为经既然没来,她也没想询问太多有关顾为经的事情的。
但安娜注意到了酒井小姐的情绪的改变。
她不至于和比自己年轻三岁多的小姑娘,计较这些事情,伊莲娜小姐是觉得有些奇怪。
酒井胜子反应很奇怪。
树懒先生那个“有没有造假”的询问,甚至可以说是盘问,语气固然有些尖锐。
但是。
归根结底。
做为对愿意接受播客节目的来宾的尊重,从头至尾,安娜都没有正面质疑过酒井胜子本人。
那些质疑与锐评,多都是针对顾为经的。
旁敲侧击,掀些波澜。
酒井胜子的反应……比安娜预计的要大上不少。
对方若是那种非常难以伺候的炸毛刺头艺术家,面对这些让她不开心的问题,又非是正式的严肃类访谈,直接甩袖子就走,也属于正常。
酒井小姐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以伊莲娜小姐的经验,她的年纪虽小,台风却很稳,表现出一副习惯且善于面对媒体的模样。
这样的人既然当时没有走,那么不满就往往会藏在心里。
可能人家下一次再也不来她的节目作客了。
但是。
大概率表面上依旧会保持言笑晏晏的模样。
“如果存在造假……那么这不是顾为经这种无名小卒一个人的铤而走险,而是他们一起又预谋的共同犯罪。”
这样的回答是有信服力的回答,是安娜想要听到的回答,是能收获流量的回答。
唯独唯独。
这绝不是一个善于应对媒体的人,所做出的最为聪明的回答。
甚至。
站在公关团队的角度,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回答。
在得奖,获得关注的时候,你争我夺,谁多接受了一次采访,谁少接受了一次采访,谁私下里说“某某某”是我的功劳,都能让创作者们争风吃醋的差点打起来。
而被翻出作假、抄袭或者负面丑闻的时候。
人们又往往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争相跳船。
生怕记者的闪光灯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秒钟。
此间种种嘴脸,安娜见的,听的都多了。
酒井胜子和顾为经都是这篇《被遗忘的女画家》的论文的第一作者,属名上二人的地位是一样的。
她在访谈中一面说,这篇论文,顾为经所做出的贡献要比她大的多,很多重要的结论都是由顾为经独自做出的。
另一面又说,要是这篇论文有猫腻,便是二人的共同犯罪,把两个人绑到了一起。
这么反向操作的,安娜还是第一次遇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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