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一直很讨厌那种乡村女性出门必须要带的那种头巾。
印度有些男子会佩戴头巾是因为锡克教的缘故,至于女性的传统头巾则无关宗教,单纯是因为需要遮挡脸庞,不让除了家人外的别的男人看。
她从小就把这当成落后男女不平等的象征。
还在德威的小组作业上交了一篇小论文,声情并茂痛斥这种落后社会对女性权力的压迫。
但那是生平中的第一次。
莫娜有点后悔,没有在火车站外面卖传统服装纱丽的地方,买一只面巾再上火车。
听说,英国铁路公司在报纸上建议乘坐二等、三等车厢的时候,妇女应该在随身的行李中携带一支两英寸长的大号缝衣针。这是因为在晚上或者列车经过比较长的隧道的时候,用来保护自己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侵犯。
但那是福尔摩斯和大侦探波罗生活的伦敦。
1880年。
莫娜永远无法忘记她小时候的见闻,她的家庭教育。
天堂或者地狱。
主人或者仆人。
体面或者不体面。
Yes or no,没有所谓的普通中间生活,要么你拼命的去做人上人,要么你就滚去做下等人。
这就是莫娜的世界观。
所以她要永远的微笑,永远的镇定从容。
即使巴巴的跑上前去,迎来了克鲁兹夫人不屑一顾的冷嘲热讽,她也只会跑到草坪的角落,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只有镇定从容、井井有条、有大将风度的姑娘,才能获得老师教授们的信任,才能在11年级时的学生会竞选中胜出在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能在校招会上获得面试官的青睐,才能在人生中的一次次向上或者向下选择中,有权力对着美好生活说YES。
莫娜坚定的认为,她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任何选择。
如果生活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也会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
可是她今天心真的乱了,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却汹涌而来,淹没的自己无法呼吸。
她不想回家。
不想给自家的司机打电话。
甚至不想在意旁人的目光。
两个月前,自己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候,顾为经找到了自己,安慰她,画画哄她开心。
她现在就想这么站在树荫下,一直站到地老天荒,好像只要这么站下去,下一秒,就能等来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伤心。
就算等来了又怎么样?
这家伙现在惹出来的麻烦,让电视台都找上门来了,看那幅样子,搞不好要被退学都说不定呢。
如果他真的像以前那样跑过来了。
莫娜会毫不犹豫的张开怀抱,揽着他的脖子告诉她,没关系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关系的,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的会员资格是不是伪造的,我也不在乎你考上的是皇家艺术学院还是本地的野鸡大学。
只要你还是那个顾为经。
我们就依旧能像以前那样,重新开始。
还是会继续冷着脸,再一次把画稿揉成一团,让这个麻烦精离自己远一点。
会做出哪种选择?
连莫娜自己都不清楚,也猜不透。
她轻轻揪着花坛灌木里长出来的小草。
仰光地处缅甸最富饶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
四月份时,这里正是万物疯狂生长的时节,彩草叶沿着街边种植着低矮灌木的花坛一直蔓延到了远方的地平线。
彩叶草是片拥有心形叶片的小花,因为外部边缘是深邃的棕色,靠近根茎部的位置,又变成鲜艳的亮粉色,两种颜色反差极大的色彩同时出现在一株植物上而因此得名。
“一半鲜血仍在喷涌,一半混沌已然枯寂。”
曾有位本地的诗人用不无忧伤的语气形容这种随处可见的野草:“这就是我们的国家啊。”
莫娜对脚下的土地没有诗人那样深沉的情怀。
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和那位几十年前的诗人,却有几分相仿。
莫娜亲眼目睹了校门外的采访。
心中理智些的那一半,她认为自己应该庆幸,早早的和顾为经分割了个干净,省的被一起连累进了这滩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