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童祥原本想着,这事儿顶多也就是补两个材料的事情。
看街坊的反应。
也许比他料想的要严重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老头点点头。
“有审计再查我,我可能当不了这个仰光书画协会的常任理事了。顾为经的那个会员身份,也可能会被撤销掉。”
他吐了一个烟圈,神色空洞的说道。
“审计?审计跑来查仰光书画协会这样的小衙门?你没搞错吧。”顾童祥都惊了。
“谁说不是呢。我前两天开始接到通知,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简直都懵了。”吴老头同样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仰光书画协会,虽然是城市文化部门的下属单位,但其实是个半官方,半公益性质的机构。
吴老头这样的常任理事是没有薪水拿的。
只是每年开学术讨论会的时候,会有一定数额的拨款而已。
仰光大大小小的官僚机构那么多,各种权利关系盘根错节。
就没听说过整风,整到什么艺术协会来的。
而且国家书画协会不整,曼德勒等其他城市艺术协会不整,偏偏只整这里,甚至……只整他。
吴老头指着桌子上摊开的文稿。
“上面说有人举报我以权谋私,通过私人关系出售书画协会名额,而且有挪用公用经费的嫌疑,要求我把每项问题都交待清楚。否则可能会提起司法诉讼。”
“顾老弟,你和我说句实话,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对劲儿。”
吴老头偏过头看着街坊。
嘴里的烟头明灭不定,他的眼神也明灭不定。
他当协会常任理事这些年,说清廉如水谈不上,但这种协会本来也就谈不上什么多有油水的性质。
顶多也就把公家水果往家里带,拿公家加油卡给自己车加油,以开讨论会的名义公款旅游一番而已。
大家都这么干。
缅甸的清廉指数在联合国常年倒数前三十。
去个火车站都能碰上警察敲诈勒索,他吴老头在其中连只小蚊子都算不上。
这次上门的调查人员,很清楚的暗示了他,只要交待清楚他今年刚刚批准的顾为经入会的申请表,是拿了灰色收入的。
调查很快就会结束,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话都说到了这里。
要是吴老头还想不明白其间有什么弯弯绕绕的门道,他也就白在市井混了这么些年了。
“老吴……”
顾童祥神色难看。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风险。
对于自己孙子现在来说,仰光书画协会又不是缅甸国家协会的会员,顶多算是锦上添花的名头而已。
有没有并不重要。
可要是被扣上以权谋私,利益交换,为了升学造假买通关系,那就是影响一生的大丑闻了。
他立刻想起了那位春节时找上门的豪哥。
这么长时间的相安无事,让顾童祥都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呢。
“这件事——”
“……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谈这些没有意义,我只是知会老弟你一声。”
吴老头看见顾童祥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轻轻摆摆手,“这件事我干净,你也干净,查到天边去,一个大金塔项目和曹轩共同作画的资历,也足够入会了。”
“那群白痴。”
提起这件事,吴老头就生气,他狠狠的咬着香烟:“好几个理事都在那里昧着良心去说话,他们非说曹轩愿意和你孙子一起画画,是因为国家项目提供了这个平台而已。就像和足球明星踢友谊赛。换谁来都可以,不是顾为经自己的本事,不符合有突出成就,破格入会的相关条款。”
“我呸!共同署名和友谊赛是一码事,还不够说明问题嘛!”
吴老头吐着烟圈,“换谁来都可以?他们自己怎么不去画?舔着脸凑上去,曹老爷子又会多看他们一眼!黑心,混账,说我以权谋私,怎么不查查说这些话的人,私底下有没有收些见不得光的钱!”
吴老头喷了两句,知道在这里发狠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气也就泄了。
他意兴阑珊的摇摇头。
“放心吧,咱们这么多年的老街坊了,为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毁他的,这些人就算想咬,也顶多只是撤销掉他的会员资格而已。抱歉,本来想给你们帮个忙,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剩下的,今年理事团换届,我原本就应该要下了。再加上我一直挺谨慎的,协会会用大钱的地方,每一项都是几位理事一起签字的。顶多是把我撸下来,想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把我丢进号子里。”
吴老头在烟灰缸里拧掉烟头,吐出一个字。
“难。”
话说的硬气,他神态里的落寞还是挡不住的。
吴老头为了他这个常任理事的身份得意了这么多年,猛然间官帽子就没了,搞不好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儿。
谁又能不伤心呢。
“顾老弟,我今天叫你过来,除了会员身份的事情,主要是想向你提个醒,这事儿水深着呢,一边在查我,一边协会里又来了过江龙。明摆着背后有人。”
“怎么说?”顾童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