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着那位端坐在官署正衙上首,身着朱紫的北朝大臣,恭恭敬敬的一礼,拜道:“臣,交趾郡王、静海军节度使帐下朝觐使,恭问上国章经略无恙。”
升龙府自然已经知晓了,这次率军南下的北朝执政名讳:福建人章惇章子厚。
因为章惇在交趾北方,下令大肆屠戮北方士人、官员,销毁图书、石刻的举动。
故而,在升龙府中,已经有人给这位北朝执政起了一个绰号:血手人屠!
实在是他杀人杀的太多了,也实在是他太狠毒了!
江北文脉,一月之间,近乎尽毁!
升龙府百年来的文治努力,一朝尽丧!
据说,现在的江北各地,只要有人曾参与过升龙府组织的科举的。
就必死无疑!
罪名更是无比残酷的——背弃圣人之教,怀春秋大义。
江北的屠戮,吓得江南的交趾士人,瑟瑟发抖。
黎文盛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章惇却是看着站在官署中的那个说着流利的正韵的官员,轻笑一声,就拿起惊堂木一拍:啪!
清脆的声音,让那个交趾使者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章惇顿时笑了起来。
“交趾郡王可知罪了?”他问道。
黎文盛立刻拜道:“回禀上国经略,我主已知罪矣!”
“愿从上国天子诏书,遣使谢罪,械送上国要犯,岁贡稻米五十万石……”
“哈哈哈哈……”章惇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他才止住笑声:“吾今麾下胜兵数十万,挥鞭渡江,升龙府指日可破也!”
“贵使说说看,吾为何要止步富良江?”
黎文盛听着,只能深深低头,再拜:“乞章经略听臣一言!”
“富良江天险,自古难越,且今已入夏,不日便将进入雨季,暴雨倾盆之下,贵军即使有水师,也难于渡江!”他昂起头:“此事,上国十年前,便已知矣!”
章惇笑了。
他看向黎文盛,无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
“吾为何要冒险渡江?”
“吾大可命占城、真腊南下升龙府,命其等与我朝共分交趾!”
黎文盛听着,顿时咽了咽口水。
这种威胁对交趾来说是致命的。
而占城、真腊会不会听北朝的呢?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十年前的战争中,北朝就曾遣使联络占城、真腊,夹击交趾。
但,黎文盛也从章惇的话中听出了问题。
北朝可以命占城、真腊与其夹击交趾。
为什么没有呢?
原因是什么?
只要找出这个问题,那么,黎文盛相信他就找到了为升龙府续命的关键。
这个时候,他的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作为交趾的经义大师,黎文盛熟读五经,论水平或许不能在汴京城考个三甲进士,但拿个进士出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当即拜道:“回禀上国经略,我主素习经义,以圣人之道,教化百姓,用中国之制,治理交趾地方,于是百姓依附,四民安定。”
“占城、真腊则不然。”
“彼等不习圣人之教,不用中国之制,乃蛮夷也。”
“若其入交趾之土,必坏百姓衣冠,毁圣人之祠……”
“望乞经略明察之!”
虽然说,在升龙府的士人群体中已经足够治小儿夜啼的血手人屠章子厚面前谈什么圣人之教、衣冠之制,怎么看都有些可笑。
但偏偏这确是现在升龙府唯一的生机了。
在李常杰的大军全军覆没,升龙府陷入危机之下的现在。
交趾一边需要重兵防守升龙府,一边还得派兵抵御占城、真腊的攻伐。
委实是太吃力了些。
只有先和一边讲和,然后集中力量去对付另外一边,才有生机。
很显然,傻子都知道,应该和北边讲和。
道理很简单。
北朝现在已经占领了整个富良江以北。
可占城、真腊,却还在国门之外徘徊。
想让他们退兵,割地求和,恐怕也未必行。
反倒是北朝,土地占了,赢也赢了。
而且,北朝皇帝从来都好面子,只要说些好话,大概率可以求和成功。
章惇凝视着跪在堂中的那个交趾人。
他舔了舔嘴唇。
老实说,若非天子有命,要求他留下升龙府的小朝廷不灭。
现在他已经命令,各部打造水师,甚至给广南东路下令征发水师船只渡海来援。
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了。
可他已经有了天子的命令,而且,天子还和他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他自然会服从的。
话虽如此,该要的好处,章惇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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