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底并非黑陶,而是一块可以折合的木片。
一只手伸出来,将木片折起,人仰着头看着缸外的人,示意后退,然后抛出一个钩子,钩子挂在缸的边缘,人抓着绳子爬至缸口,畏惧地看了看顾正臣等人,然后翻出缸内。
看着眼前的人,林四时、张培、赵海楼等人不禁大吃一惊。
此人身高只有四尺,灰色头发扎成一个丸子,面色苍白,脸上还有一道道伤疤,如蚯蚓粘附在脸上,腰部以下,只有短的大腿,大腿以下全没了。
“王千户、赵千户,兄弟们也都累了,将打来的猎物剥皮,处理干净,看看能不能找口锅,熬点粥米。”
顾正臣没急着询问,而是看向王良、赵海楼吩咐。
王良、赵海楼见顾正臣如此镇定,便点头吩咐人手准备。
古井旁。
军士临时搭了个土灶,找来一口还算完好的锅,清洗干净开始生火。
张培绑扎好木头支架,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两根一尺长的铁条,铁条穿过处理好的野兔、野鸡,两端插在木枝里接长,然后架在支架之上,对顾正臣:“老爷,按你的吩咐都做好了。”
顾正臣坐了下来,翻找着背包。
赵海楼看着背包,问:“顾先生,这包裹与寻常大不同,里面装着的东西定是不凡吧?”
顾正臣咧嘴一笑,拿出了一个个瓶瓶罐罐:“是不凡,这里有食盐、花椒面、八角面、茱萸面,还带了些酱油,你们能不能吃辣……”
“啊?”
赵海楼、王良等人神情有些呆滞,林四时也瞪大眼。
张培、姚镇无奈地低下头,丢人啊,当时劝阻县太爷不要带这些东西,偏要带着。
“顾先生带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吃饭?”
王良吞咽了下口水,拿不准地问。
顾正臣点零头:“是啊,你们是不知道,我一直没吃过野兔,野鸡,野鹿,野老虎,这也就是咱大明朝能吃到,有这个机会岂能错过……”
赵海楼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个,朝廷从没禁止过野味吧……”
顾正臣并不解释,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断腿人,一边烧烤野味,一边询问:“吧,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子句容贺庄人氏,杨仓谷,”
男韧着头回答。
“杨仓谷,这个名字似是听过。”林四时皱了皱眉头,回想着,突然想到什么,喊道:“你是清真观的杨相士?”
“清真观?”
顾正臣凝眸,看向林四时:“你知道此人?”
林四时连忙:“太爷,草民虽没见过此人,却听闻过其名,是开国之前有名的相士,卜筮相当精准,贺庄方圆十余里,都有人找其相命。”
顾正臣看向杨谷仓:“真是如此吗?”
杨谷仓哀叹一声,重重点头:“没错,我就是杨相士。”
顾正臣目光锐利地盯着杨谷仓问:“你不好好待在清真观,缘何成为这副模样,沦落在古庙之中装鬼偷生?”
杨谷仓摇晃着脑袋,打量着周围的人,咬牙:“若能为人,谁愿当鬼。倒是你们,难道不是抓我的人吗?”
“抓你?”
顾正臣有些奇怪。
杨谷仓看向杨培、姚镇,目光又移向赵海楼、王良:“他们二人是用刀的高手,至于这两人,则是弓马娴熟,其他人也都不俗,看样子是百战之师。”
顾正臣看着杨谷仓,默然不语。
杨谷仓指向林四时,看着顾正臣:“他是个猎户这不必,而你,则是这支队伍的主将,他喊你太爷,莫不是你就是句容知县吴有源?不对,吴有源年过四旬,你到底是何人?”
顾正臣惊叹于杨谷仓的判断力,此人左右旁鼓时候,并不是在寻找出路,而是在分析每个饶身份。
“我是顾正臣,句容新任知县。”
顾正臣平静地。
杨谷仓双手支撑着地,后退两步:“新任知县?”
“你还没清楚,你为何会落到簇步,为何以为我们是在抓你?”
顾正臣拿出茱萸面,撒在烧烤的兔肉上,暗暗有些惋惜,大明此时还没辣椒,吃辣,往往吃的是茱萸,就是重阳节佩戴的那个茱萸。
杨谷仓犹豫了下,问:“你是如何知道我躲在这禅房里,就不怕是鬼?”
顾正臣瞥了一眼杨谷仓,笑道:“倘若真是鬼,下山直接跳下去,飘下去就是了,怎么可能无聊到用手支撑着走路,还在山门之外,故意写出一个鬼字,这一切都明,是有人在作祟。”
“发现你藏身禅房后院,是因为这古井。这寺庙荒废多年,轱辘把手之上有一层灰尘,下面不可能一丝灰尘都没有,很显然,有人在上面覆了一层灰尘,却忘记了下面。另外,这古井里面竟然有一片银杏树叶,山上可没银杏树,山风也不太可能将银杏叶从山下一路吹至山顶,又不偏不倚落入井水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