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言安抚了许久之后,老翁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无法用华丽的词藻来表达感激,只会不停地微笑颔首,重复这个动作首到再也看不清陈庆的身影。
“家主,人心向背如此,我等来日可期。”
李左车喜不自胜,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陈庆谦虚地摇了摇头:“田少府还在苦苦等候呢,别耽搁了时辰。”
“走,加紧赶路。”
大半个时辰后。
田舟换上了一件红棕色的狐皮裘衣,张开双臂转着圈子展示。
“好!”
“田师兄,暖不暖?”
“大小合适吗?有不贴切的地方,我拿回去让裁缝重新修改。”
陈庆上下打量,心情格外复杂。
初相识时,田舟还是个风华正茂、生龙活虎的青壮。
而眼前的他双鬓斑白,苍老消瘦,一件洗得发白的里衣紧紧包裹住根根分明的肋骨,活像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你的鞋也该换了。”
陈庆愧疚难当,“回头让我夫人挑几张厚实强韧的皮子,给你做几双上好的皮靴。”
田舟低头看了一眼,鞋面上被迸溅的铁花烫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好似一张破烂的渔网。
“侯爷,再好的皮子也经不住铁水烫。”
“还是别费那个钱了。”
他勾动着脚趾,自嘲地笑道:“以前大冷的天穿草履,不也一样过嘛。”
陈庆面色严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鼍皮扛不住就用象皮,象皮扛不住就用犀皮。”
“哪怕一天换一双,我也得让你有双像样的鞋子穿。”
田舟神色变幻,在李左车的眼神示意下作揖行礼:“多谢侯爷关慰。”
陈庆轻轻点头:“把人都召集过来吧,按职位高低分别领取岁赐。”
田舟躬身应诺,命随从去各处传达。
没多久,熙熙攘攘的匠工围聚在简陋的厅房前。
“侯爷!”
一个面孔乌漆嘛黑,只有眼白和牙齿格外显眼的大个子兴奋地挤到前面。
陈庆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好笑,打趣道:“怎么不先去洗把脸再过来,不怕弄脏了新衣吗?”
“侯爷这是官复原职了?”
大个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您还记得卑职吗?”
“那天在烧造司的饭堂,卑职答过您一句话:回大人,此贼掌管饭堂三月有余了。”
陈庆一下子想了起来。
指鼠为鸭嘛!
“是你啊!”
“怎么,升职了?”
“进步不小嘛。”
大个子激动地连连点头:“受田少府赏识,做了个微末小吏。”
“侯爷,您要是再不回来,我等又要吃鼠头充饥了。”
“可算把您盼来啦!”
陈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尔后再有人敢欺上瞒下,贪污渎职,你尽管报到田少府这里。”
“他管不了的,太子殿下会管。”
大个子愣了下:“侯爷,那您……”
陈庆洒脱地笑了起来:“内务府羽翼己丰,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你好好干,田宅俸禄都不会少了你的。”
大个子失望地垂下头去,陈庆伸手拍了拍他强壮的臂膀:“去领新衣吧,别站在这里挡了别人的路。”
其余人互相交换眼色后,纷纷上前行礼。
“侯爷。”
“侯爷。”
一道道充满期盼的视线齐聚在陈庆身上,没有热络的寒暄,也没有亲密的交流,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色不早,陈某就不多久留了。”
“诸位多保重。”
为了避免事态失控,陈庆见好就收,主动告别。
众人恋恋不舍地跟随在后,一首把他送到了工坊外,仍旧站在大路上挥手送别。
“侯爷,您猜在下刚才看到了什么?”
李左车神采奕奕,音量都控制不住高了几分。
“看到哪个的裤子破了洞,露出了大白屁股?”
陈庆不以为意地随口戏谑。
李左车情绪高亢:“我看到了千军万马追随您的旗帜奋勇向前,我还看到他们在尸横遍野中振臂高呼、勠力死战。”
“刀剑铿锵,枪炮齐鸣,恢弘雄壮的城池轰然倒塌……”
陈庆立刻用酒壶口堵住了他的嘴:“天还没黑呢,你就做上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