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九十三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2/4)

武清伯府又添了新丁,李太后作为姑姑,就赐了四千银,至于那些勋戚请银子的奏疏,统统被画了叉号打回去了。

这件事落下了帷幕,绕了个圈,事情便有了些进退的空间,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好的结果,但也没有人再因为修宅子要钱了,毕竟李太后赏赐自己家眷,不是谁都有这个亲戚关系。

“不为常例,仅此一次,廷议吧。”朱翊钧下了印,也说明了,这种恩赏是特殊的,下次再有也不会让外廷出钱了。

李太后的想法走进了死胡同里,她也不是非要给自己亲爹要这四千两,就是跟外廷的大臣置气,觉得外廷大臣们没有恭顺之心,即便是内廷表示可以拿出来,李太后还是不肯,这气置着置着,弄的大家都难看,好在有张居正收场。

大家都有了体面。

有些人发现自己做的过分了,有不对的地方,可以纠正自己,但有些人明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就是不改。

比如徐阶。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俞大猷说徐阶不甘心,张居正担心徐阶阴结作乱,下了狠手,而海瑞却清楚的知道,徐阶一定会继续生事儿。

此时的南衙松江府华亭县,徐阶祖宅之内,住惯了金泽园大别墅的徐阶,回到了略显逼仄的祖宅,那是又气又急,这就打算想点办法,那可是二十三万亩的田!

金泽园那太师楼,更是他一辈子的成就,结果现在被平白无故的拿走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父亲,你不能去啊!”徐璠跪在地上,拉着徐阶的腿,声音格外的悲戚。

徐阶要去参加一个同乡的诗会,说是诗会,徐璠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南衙豪奢之户为了反抗朝廷查侵占而举行的集会,朝廷要查侵占的事儿,七万顷七百万亩的侵占,全都要归还,这一下子,可不是要他徐阶一个人的命,还有南衙十四府豪奢户的命!

主持南衙十四府七万顷还田的人,正是张居正的嫡系,应天巡抚宋阳山。

徐阶要去参加这个集会,那就是把徐家满门老小放在火架子上烤!这一去,他们老徐家上下七十多口,能落个全家斩首示众,都能说一句圣上仁慈了。

“伱放开!”徐阶想走,但是徐璠不让他走。

徐璠年富力强,跪在地上抱着徐阶的腿,就是不让徐阶出门,大声的说道:“父亲,父亲,他们哪里是商量对策,分明就是在谋反!眼下主少国疑,陛下幼冲,若是和朝廷对抗起来,恐有大祸临头!父亲,去不得!”

徐阶厉声说道:“你松开!不松开,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松!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松开!”徐璠根本不在乎的说道,有本事就打死他!等死,阻止父亲作死,还能活。

徐阶举起了拐杖,高高举起,最终没有落下,颓废的说道:“行了,行了,不去了还不行?松开吧。”

儿子的苦苦哀求,终于让徐阶铁石心肠柔软了一些。

徐璠扶着徐阶坐好,给徐阶倒了杯茶,跪在地上,磕了头说道:“父亲,子不言父过,孩儿不孝阻拦父亲出行,但是这一去,咱们老徐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嘉靖四十一年,严世藩被判处流放,严世藩不仅不去流放的边方,还回到了原籍声色犬马,被御史奏闻,才在嘉靖四十四年被斩首示众。”

“父亲,眼下朝廷有令,让我们还田,还给了体面,若是我们自己不握着这最后一份的体面,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父亲!”

徐阶用拐杖点了点徐璠的肩膀说道:“你起来说话。”

“唉。”

徐阶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里闪烁着不甘心,他两只手握着拐杖说道:“儿啊,我徐阶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忍,在朝里忍了二十多年,一点一点的布局,一点点的游说,一点点的在世庙心里制造严嵩是奸臣的模样,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时机。”

徐璠站起身来,试探性的低声说道:“父亲,不是严世藩向裕王府索贿,被世庙主上知道了,严党也倒不了吧。”

“怎么看,都像是严嵩、严世藩父子,自作孽,不可活。”

“你!逆子!跪下!”徐阶一听就只感觉怒火中烧,自己怎么生出这个儿子来!

自己追忆过往,追忆自己的功绩,这逆子,每每打岔,把他那些功绩给否定掉了!

“父亲,严党覆灭,不完全是父亲功劳,那得感谢严世藩配合的好,这是事实,父亲啊,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父亲,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徐璠没有跪下,语气格外的严肃,他说的话更重了几分,他当时已经在朝中,对这些事儿,门清儿。

他必须打破自己父亲心中那个自己不可战胜的模样,否则徐阶一定会带着徐家一路向十八层地狱,狂奔而去。

徐阶已经不当国了,权力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有一件事,徐阶当国的时候,查处严世藩严嵩贪腐的那笔银子,到现在还没还给朝廷。

嘉靖皇帝追问徐阶查抄的严嵩家产,徐阶说都冲了边饷,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朝廷再追究下来,徐阶真的能扛得住朝廷的审问吗?

尤其是,现在小皇帝被张居正完完全全蛊惑了!

徐阶气急败坏,自己儿子用严嵩父子骂自己,而且自己还是那个自作孽的儿子!

儿子是自己的亲儿子,是自己的大儿子,徐阶还真的不能打死这个逆子,徐阶摆了摆手说道:“你知道我为何着急?我现在六十七了,张居正四十八岁,我熬不过他,我能熬得过严嵩,我还能熬得过张居正吗?”

“我一生最擅长隐忍,我现在着急,我急还不是为了你们吗?”

徐璠沉默了下,并没有反驳,徐阶的确是为了这个家,万亩良田,完全够他们家里生活了,但是子生孙,孙生子,无穷尽也,到时候还够用吗?

“我不厉害,张居正也没有那么厉害!治国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曾治国,治国不是空谈,更不是说一大堆空话、套话,就能把国治好,治国最重要的是看柴米油盐。”

“要是好治,我就治了!还轮得到他?”

徐阶又说起了治国,在他看来,张居正当国,完全就是奔着宏大架构去的,大刀阔斧,走的越快,死的越快,没有广泛的支持,那最后全都是镜花水月。

徐璠一听这话,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父亲,到底谁形而上空谈,没有形而下践履呢?”

“若说张居正没有形而下践履,一味吹求,现在早就倒了吧,以我们徐家为例,若不是践履之实,知道我们的手段,他能占了理儿,还把这件事办得如此的利索吗?恐怕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