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伯伯当一个普通百姓,不,让伯伯给你当奴婢……”
“不要杀我啊!给条活路吧!”
他嚎啕大哭。
前倨后恭的样子,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黎宜民为人暴戾,杀人如草芥。
结果他死到临头,却比谁都害怕,吓成这副狗样子?
“给你个屁!”
黎鐉举刀落下。
噗!
刀劈在黎宜民肩头上,劈歪了,而且刀刃嵌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
黎宜民惨叫个没完:“疼啊!”
屎尿横流!
毫无英雄气概。
丁列和阮炽都看蒙了,黎宜民不是挺英雄的吗?怎么叫唤成这样呢?
“朕不想这么疼啊,给朕个痛快啊!”黎宜民自知必死,不停哭求。
黎鐉往黎宜民脸上吐了吐沫:“你真给皇家丢人!”
“你不丢人,你还跑!”黎宜民还在哭。
黎鐉语塞。
不过,他却冲动了,他本来就是太子,是储君,不是弑君篡位的小人,他不该砍黎宜民的。
不管怎么说,黎宜民都是皇帝。
他砍了黎宜民,自己身上就有了污点。
当然了,这也是丁列、阮炽等权臣乐意看到的,只有这样的皇帝,他们才能放心用做傀儡。
“请殿下继续!”阮炽对着黎鐉行礼。
黎鐉一脚踩着黎宜民的肩膀,使劲把刀拔出来,然后对着黎宜民一顿乱劈。
偏偏都不劈要害,黎宜民惨叫声充斥整个宫殿。
几十刀后,人还没死。
而殿外,一个穿着蓑衣的人进来:“磨磨蹭蹭,你们还在墨迹什么呢?”
一听声音,黎宜民瞪圆了眼睛:“边永,你骗了朕!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
他还中气十足。
只是全身血呼啦的,看着嗬人。
黎鐉诧异地看向边永,他没想到,推动安南朝局的,竟然是大明使团,五味杂陈。
丁列和阮炽陪着笑脸,对边永行礼:“边大人安心,这宫中尽在掌握。”
边永是黎宜民扣押在宫中的人质。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仍没有放边永出宫。
丁列控制黎宜民后,就派人把边永放出来。
“怎么还不快快动手?”边永催促黎鐉。
黎鐉对边永的恨,不亚于对黎宜民的恨意。
可此刻,却是边永左右局势,促使他杀死黎宜民报仇,真觉得有几分可笑。
“快些动手。”丁列催促。
黎鐉叹了口气,只能举起刀,准备一刀枭首。
“亡安南者,必是大明!”黎宜民自知求饶无果,只能狠狠诅咒大明。
噗!
黎宜民嘶吼声未绝,脑袋就被剁下来。
这个由弑君篡位登基,不足三个月的皇帝,黎宜民,安南第四个皇帝,终于落入尾声。
而安南的政变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黎鐉恶狠狠道:“将他的尸身丢出去喂狗!”
杀死黎宜民,尚不解恨。
丁列有些惊恐地看着黎鐉,仿佛看到了一个年纪更小的黎宜民,他为何也如此暴戾呢?
他和阮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惊恐。
黎宜民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退出寝殿,丁列看了眼殿内跪着的宫人:“全都处死,一个不留!”
主子都死了,就让这些奴婢陪葬吧。
也算死得其所。
“殿下饶命啊,奴婢等都是忠于仁宗皇帝的!”那些宫人哭诉。
黎鐉却冷冷回眸:“那尔等为何没有杀死黎宜民,为本宫的父皇报仇呢?”
宫人脸色一变,悲拗的哭泣,被黎宜民一语成谶了!
然后没于刀剑之下,死不瞑目。
黎宜民的妃嫔子女,全都没逃过这一劫。
三个月,安南发生了两次政变,两次夺门之变。
两个皇帝被诛杀。
政局再次动荡不安。
整个河内,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然而,在政殿内。
丹墀上龙椅空悬,无人能坐,朝臣议论纷纷。
丁列、阮炽等人讨论新君人选。
朝臣都认为黎鐉适合继承皇位。
丁列和阮炽尚有疑虑,盖因黎鐉杀人时候的眼神,和黎宜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可不希望再出一个黎宜民了。
谁也不想重蹈黎银的覆辙。
眼瞎扶持错了黎宜民,结果把自己老命葬送了。
“圣使大人,您怎么看?”丁列忽然问边永。
边永也参与了这次朝会。
他需要让安南继续混乱,安南王的人选只能是平平无奇的黎思诚,而不是有作为的黎鐉。
“安南虽是下国,但也是衣冠之国,岂能使两任安南王,俱为禽兽耶?”
怎么能让两个弑君篡位的刽子手当皇帝呢?
政事殿里为之一静。
是啊。
黎宜民弑君篡位,黎鐉也不是好鸟,把自己伯伯杀了。
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登基之后,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开始大肆屠戮朝臣呢?
朝臣看了眼空悬的龙椅,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圣使之言,振聋发聩!”
丁列躬身一拜,转而环顾四周:“太子殿下,早在四月就已然遇害,此乃国民皆知之事,世间再无太子殿下了!”
他的称呼叫错了。
对着大明人说的时候,是要称王的,所以有王上、殿下、王子这样的称呼。
只有自己关起门来的时候,才能叫皇帝、陛下、太子等等。
朝臣旋即一愣,然后对着龙椅跪下:“太子殿下崩于四月,世间再无太子殿下,如何承嗣大统?”
边永没计较称呼问题。
黎鐉是绝对不能登基的。
而这个时候,黎鐉还美滋滋待在宫中,等着登基大典呢。
他是黎濬的长子,也是硕果仅存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安南国太子,黎宜民死后,他登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有太监急匆匆进来,告诉他结果。
政事殿,认为真的太子已经死了,他是假的!
黎鐉瞬间傻了:“为什么?为什么?”
“是大明圣使大人,说安南王不能是……禽兽!”
这句话,让黎鐉如遭雷击。
他亲手杀死黎宜民,是报父仇,也是给权臣交投名状。
可到了边永嘴里,竟变成了禽兽!
“哈哈哈!”
黎鐉怆然惨笑:“难怪黎宜民说,亡安南者,必是大明!”
“那边永先蛊惑黎宜民,又蛊惑丁列等人!”
“我安南虽承大明衣冠,但却自成一派,如何头上多了个太上皇?”
“他长袖善舞!左右朝局!”
“让我安南大乱!”
“大明好火中取栗,郡县安南!”
“好一出大戏啊!”
“可怜丁列、阮炽那样的可怜虫,竟然还不知道!可笑!可笑!”
他发疯似的大笑。
因为,他知道,诛杀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政事殿已经确定下来,黎鐉已经死了,那他就没有活路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史书会如何记他呢?
也许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吧,他已经死在三个月前黎宜民弑君风波里了。
而黎宜民,也只会记载被杀死而已,不会记载是谁杀的。
历史重回惯性上,不会有丝毫改变。
“真是可悲啊。”黎鐉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在政事殿。
丹墀上的龙椅上,空无一人。
而能决定龙椅上坐上谁的,竟是朝臣。
和正统十四年,朱祁镇被抓,龙椅上空无一人,讨论皇帝人选,何其一致啊。
“恭王素有贤名,下官以为恭王适合承嗣大统!”又有朝臣建议。
恭王就是黎克昌,三叔。
但丁列、阮炽都不说话。
有贤名的人,是最不能登基的,这样的人最难以掌控。
此刻,权臣和边永想的异样,都认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嘉王黎思诚适合承嗣大统。
权臣的门下走狗开始提议嘉王黎思诚。
朝臣也都看出来了,素有贤名的黎克昌,被贤名所累,最没有机会做皇帝的。
“长幼有序,如何能够越过年龄大的恭王,请年龄小的嘉王承嗣大统呢?”边永问。
丁列和阮炽瞳孔一缩,听您这话的意思,是打死恭王黎克昌,再请黎思诚承嗣大统?
皇室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还要继续杀吗?
一时半会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这个时候,黎鐉的死讯已经传来,边永和丁列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颔首,觉得死得其所。
借着更衣的机会,丁列和边永密谈。
“丁大人,不瞒您,本官认为嘉王更适合承嗣大统,但恭王毕竟年长,拦在前面,不得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