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告状的人都被衙役带到邓知县身前,跪成了一排,一个一个按次序说话。
“小人乃乐籍甄家人,状告县中恶霸林泰来凌辱女子!
此人为强迫我家女儿免费接待,强闯家门,殴打我家护院,并题诗大肆侮辱我家女儿!
使我家女儿抑郁到形销骨立,终日以泪洗面!”
“小人乃南濠街商户,状告县中恶霸林泰来贱价强买民宅!
此人为强夺小人的施家巷宅院,指使徐家赘婿范允临仗势强行低价购买,致使小人无处安居寄人篱下!”
“小人乃本县十一都乡民,状告县中恶霸林泰来强夺田土!
小人全家租种官田五十亩,被林泰来仗势强行夺走,转给他家兄长耕种!
致使小人全家衣食无着,流离失所,哀号之外别无它法!”
围观告状的众人啧啧称异,这些告状的人里有船户、乐户、商户、农户,各行各业代表都有,十分齐全啊!
邓知县环顾左右,怒声问道:“民情如此汹汹,县中真有如此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恶霸否?”
但被选来参加迎接仪式的这些代表,无论缙绅还是里老,都是老江湖了,有点个性的刺头也不会被选进来。
所以此刻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没有回应知县的,谁知道知县是不是故意试探?
再说邓知县大老爷伱装啥纯啊,你难道还能不知道林泰来是个啥人?
不过从今天来看,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里,只怕少不得扫黑了。
即便扫黑也不稀奇,官之常情也。
跟随邓知县的一位师爷又站出来道:“先前拟定迎接县尊人员名单时,依稀记得有林泰来这个名字。
如今林泰来本人在此否,还请站出来说话。”
一连问了几遍,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很显然,这位县中恶霸林泰来比较嚣张,完全不鸟新知县,根本没过来出席迎接仪式。
或者说林泰来很机智,没有给新知县任何当众羞辱的机会。
到底是嚣张还是机智,主要看林泰来以后能不能在官司里活下来。
虽然林泰来本人未到,但还是派了高长江躲在外围人群里窥测。
说书人出身的高长江,精通各种话本,对眼前这种场景当然不陌生。
那些清官题材的话本里,肯定有大量这种百姓走投无路喊冤告状的场面。
然后大概率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经过一番惊险的波折后,正义战胜邪恶,终于清除恶霸,还了地方一个朗朗乾坤。
但让高长江感到不对劲的是,自家坐馆怎么成了里的反派恶霸角色?
此刻高长江忽然又理解,为何坐馆对文坛事业和科举功名孜孜以求了。
如果自家坐馆有功名在身,还能被当恶霸告吗?
新知县上任有很多仪式,当然不可能全部浪费在受理告状上,还要去县衙转圈和拜城隍庙。
一直到下午,才把今日仪式都做完了。
然后邓知县不顾横跨两县的舟车劳累,立刻召集了幕僚们,在后堂议事。
邓知县一共聘请了三位私人幕僚,也就是俗称的师爷。
这是当前一个最流行的配置,三位师爷分管钱粮、刑名、文书交际,基本上能把最核心的工作包罗了。
邓知县很坦率的说:“关于这林泰来,先生们都说说吧,我还是拿捏不定。”
在公众面前,可以表现的很热血,但私底下必须理智,任何决策都是要经过反复斟酌的。
文书师爷率先开口道:“打林泰来,是文坛老盟主王凤洲的意思,王凤洲和王荆石阁老又十分亲密。
但又听说,林泰来也不知怎么办到的,最近忽然和申府走的很近,这确实叫人难做。”
邓知县叹道:“我终于明白前任冯大人为何一刻也不愿意停留,任期到了就匆匆离去。
区区一个乡里小豪强,居然也成了神仙打架的局面。”
都往最高里想,一边是执掌文坛舆论的王盟主加王阁老,一边是申首辅,这不是神仙打架又是什么?
为什么说在江南当知县是地狱级难度,就是这个原因。
刑名师爷则分析说:“不只是简单的看两边实力对比,还要看两边的重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