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像是即兴发挥,但元老们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安排好的流程,所以就例行公事地保持沉默,让他继续演说。
“当年,子贡问孔子,执政需要什么?孔子说,要有充足的粮食充足,充足的军备,还要让民众信任朝廷。子贡于是追问: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去掉其中一项,三项中先去掉哪个呢?孔子说:先去掉军备。子贡又问:如果迫不得已,还是要去掉一项,在这两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孔子说:去掉粮食。自古以来,人都要死,但如果没有百姓的信任,就不能够立足了。”脱欢说:“这个典故,大家应该都知道。”
“对于我们,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环顾众人,说起之前的经历:“我之前,曾经和刚刚提到的郭康先生,聊过这件事。我当时问他,我朝的正式名称,有四个单词,叫‘元老院与罗马人民’。那元老院、罗马和人民这三个里头,如果必须舍弃一个,应该先放弃谁?”
“他给我说,应该先放弃元老院。”他说完,又看了下众人的反应,看到他们有些惊讶,开始集中起注意力,就继续解释起来。
“我一开始也和伱们一样奇怪。但后来想了下,发现这缘由也很简单。元老这个职位,不过是个虚衔而已。官职和爵位,说白了也是人家承认才有用的东西。”他说着,反问道:“我们的先祖,最早只是在保加利亚的乡间,经营一个农庄。那个时候,哪有元老、柱国和各种官吏?”
“他们一点点地兴修水利、整理农田,哪怕首领也要每天早起,清理荒地上的荆棘和灌木。晚上还要轮流熬夜,防范野兽和贼人。如此数十年,多瑙河两岸到处是我们的田地,四方民众纷纷冒险逃过来投靠,说:‘罗马尼亚有粮食啊!’于是尊奉大首领为汗,推举领导者为元老。这些职位,就是如此而来的。”
“所以,哪怕没有元老院,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人们还在希望填饱肚子,想要不被蛮夷戎狄劫掠,这个领导机构随时都可以恢复起来。无论对我们,还是对普通公民,这些都是最不重要的。”
说完,脱欢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果然看到不少人,都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显得疑惑,而是开始揣摩起来。
“之后,我们又开始接着思考,问罗马和人民,如果必须舍弃一个,应该放弃谁。结论是,应该舍弃罗马。”他继续说道。
“我们一开始也不叫罗马。当年先祖们建立基业的时候,其实连个国号都没有。需要旗号的时候,就拿姓氏凑乎一下。先汗连个自封的爵位都不会起名字,郭远亭老丞相帮他应付外交公文,干脆直接写个‘河北刘公’。一直到后来和人家联姻,才开始立起紫帐,自称罗马。”
“但是,和希腊诸王朝比起来,我们却是最强大的。”脱欢对比起来:
“希腊人的王朝更迭,无非是原本的王公贵族,借助兵变、谋反,篡位而已。历代都是曹氏、司马氏一般,百姓也习以为常。”
“结果,也是历代都得国太易,太不正统,以至于朝廷威严扫地,八王之祸层出不穷。兵乱四起,蛮夷滑罗,前后千年不能停止。希腊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至堂堂大国四分五裂,祖宗疆土沦为敌有。空有罗马名号,又有什么用?”他摇着头说。
“我高祖刘公,原本也只是个多瑙河边的农夫,并非哪个希腊王朝的官员或者附庸,从未接受他们的好处和任命,又反叛他们。只是因为不忍看到百姓受苦,便提着三尺长剑,率领疲惫的种田人,东奔西跑,苦心经营国家,渐渐强大起来,才接受了大都的邀请,继承了罗马的称号。”
“自从神祖罗慕路斯建城以来,历代朝廷有几十之数,然而得国之正,无过于本朝。”他自信地说:“这是因为我们先是罗马,才得到人心么?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我们得到了人心,才成了罗马啊。否则,为何成功的是我们,而不是那些希腊人呢?”
“我听祖父说,当年李天策将军率军西进的时候,我们还没有习惯用罗马旗号,反而是阿勒曼尼人,喜欢自称‘神圣罗马帝国’。但沿途的父老,看到我们来,都说‘罗马人总算来了’;看到阿勒曼尼军队出现,就说‘蛮子又来打劫了’。时间长了,连投奔我们的阿勒曼尼人,都认为他们国王的军队是一群蛮夷。这难道是旗号、名称的问题么?显然不是,只是人心所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