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欧洲的朝廷,没有教会的职能。他们只有这么一个教会。强行让教会和世俗管理脱离,等于又倒退回上古,回到巫师和国君对立的时候了。”
“所以我才说,你说的这个宗教改革的思路问题非常大。”朱文奎最后判断道。
“但是……一直以来,这里的人确实都是这么呼吁的。”小让娜疑惑道:“按你说,难道他们做的都不对?”
“我觉得是真的不对。”朱文奎如是说:“他们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或者说,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所以根本不懂,只是瞎寻思的吧……”
小让娜一时陷入了沉默。
马王妃倒是很支持朱文奎,也乐见他话语的效果。她趁机劝道:“你哥的话,伱也好好考虑下。娘知道你从小就聪明,所以这种事情,也一定要多思考,不要偏听偏信。”
“那欧洲人虽然经验丰富,但中原岂不是更远胜他们?他们坚持的,也未必就是对的吧。还得自己多想想才是。”
“这也不是我说的。”朱文奎笑道:“都是郭公子他们,之前讨论教义改革的时候,聊到的内容。我也就是在旁边听。要问,还是问他们吧。”
“哦,对了。”他转头招呼郭康:“你刚才不是正要说,如何对付波兰的教派么?给我们讲讲呗。我们这里现在都是想听的了,而且大家也没啥宗教成见,总该可以说了吧。”
“你能听进去就行。”郭康耸耸肩。
“我当然能了,我又不是狂信徒。”朱文奎不以为然。
“那就简单了。”郭康说:“其实还是老一套理论——这都是地理和历史背景决定的。”
“你也知道,这年头的贵族,身份都是不定的。就和刚才我们亲眼看到的例子一样。一个英格兰贵族在波兰也能持有领地;一个西班牙贵族可能同时要效忠法国和卡斯蒂利亚;一个法国贵族也可能跑去英格兰宫廷当官。总之,他们是‘哪国’贵族,其实并不重要。”
“至于平民,那就更混乱了。绝大部分平民没有什么文化,只知道自己所属的领主。领主更上的封君,以及他们之间的封建关系,对于平民来说过于错综复杂。基本上,大家对此都是没概念的。”
“很多国家试图改变这种情况,让贵族和平民有一个身份认同,以此来团结众人,防止像之前一样,一遇到危机,大家就纷纷树倒猢狲散。波兰想要的,就是这个。”
“但问题是,他们没这个文化基础啊。”郭康笑道。
“罗马的概念有多久了?法国的概念有多久了?波兰呢?他们没有这个文化基础啊。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所以就要用宗教了,是吧。”朱文奎现在也学聪明了。
“是啊。”郭康点点头:“一方面,他们没有可以直接借用的、族群的文化和历史;另一方面,他们又正好身处罗马公教和正教的边界。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用宗教身份,来帮助建立这种认同。”
“你看,这就是他们显得这么疯狂的原因。”
“嗨。那直白说来,不就是没文化呗。”朱文奎哂笑道。
“当然了。有文化,谁去发疯当狂信徒啊。”郭康也笑着说。
“那你接着说,怎么对付他们?”朱文奎继续撺掇道。
“这个更简单。”郭康分析起来:“这种群体在我们看来,都显得疯狂又固执,似乎很坚定。但其实,这正是他们脆弱的表现。”
“说到底,一个群体,如果十分依赖宗教,需要借助宗教信仰进行整合,那说明它本身的共识并不牢固,只能依靠严格的宗教区分,界定一个‘内外之别’,让成员凝聚起来。”
“不过,这是最好对付的一种建立认同的方式了。我们也渐渐摸索出一套经验来了。”
“这还有套路的么?”朱文奎愈发好奇。
“对啊。”郭康点点头:“你想想,既然他们想用宗教进行区分,那我们需要做的,当然就是让他们的区分法,变得无法严格。如果能够扰乱他们的信仰,迫使他们互相怀疑,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