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珩心下忖道。
虽说卫令姜这除去恶嗔阴胜魔的试法,在他眼中看来,颇多存着种种离奇之处,甚至可以说是荒诞不经了。
以一介练炁之身,却手握着两张符宝大箓,而到最后,除去那头恶嗔阴胜魔,靠得竟还是玉宸派司马灵真的外力……
这其中深究下来,就便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如若牛鼎烹鸡了。
纵那头恶嗔阴胜魔是个阻路的道障,非得除却不可,才能够行道无碍……
但为何不能径自请托一位金丹真人出手,以雷霆手段消去它?
若是如此,又哪来这般的费劲心思,苦心计较?
不过从脑中升起的这念头也仅是一闪而过,卫令姜所说的试法具细,终归是出自赤明派的法旨。
似那等仙门巨头在行事中究竟又内藏着如何深蕴。
以自己当下的道行,纵是想要揣测一二,也亦是如盲人摸象般,得不出真切实际。
在陈珩离仙客居已然不远,只剩着不到百步的路程时,路旁忽有一道招呼将他唤住。
抬眼一瞧。
只见一辆独轮花车正斜倚在路旁,车内约莫是数百根养在玉瓶净水的花枝,颜色明媚,如美人妆彩,极尽妍巧绚烂之事。
那独轮花车主人是一个刚及冠不久的小贩,唇下长着短短细须,一身简素的青色布袍,头戴巾帻,脚下一双皂色筒靴,相貌平平而已,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见陈珩略一驻足,目光从那数百花枝上一扫而过。
小贩心下大喜,更连忙卖力招呼了起来,恨不能扯住他袖袍,就拉来自家的生意场前。
“贵客!贵客!今朝乃是逢巳节,不如在小的这里买上束花枝,赠与自家娘子?尊夫人若是收得此礼,想必心下也是欣喜的!”
小贩满脸堆笑,道:
“贵客可听说过逢巳节吗?实话说来,这节庆乃是旧时传下的古礼了,南域不少土地,都还流传有此说,听闻连曾经的颜熙真人在成道之前,便是通——”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节庆不会推后?”
正滔滔不绝中的小贩被兀得打断。
他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尊客莫不是在戏言?区区怀悟洞主和一头天魔罢了,纵是天要塌将了下来,日子还不是要照常过,岂有这等的说法……”
说着,小贩又痛骂起了怀悟洞主来,此人自己明明也是散修出身,却分毫都不体恤同道,这两百多年内装得倒像是个老好人,对散修中人下手时,却丝毫不手软,实乃是正真人面兽心之徒!
他只盼那玉宸派的真人不要让此獠死得太过轻易了,要让怀悟洞主尝遍世间酷刑,才容咽气魂消方好!
而在痛骂过后,小贩也不忘继续推销起了自家生意。
也兴许是话头方热,才正到酣处,那小贩狠狠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来,三言五语间,直是吹得天花乱坠,
“贵客,不满你说,小的当年能成亲,可全赖这花枝……”
陈珩这回也不打断,只待得他意犹未尽停下嘴时,才轻笑问了一句:
“分明道上的行人如此之众,为何就非要招揽我来光顾你这生意?”
“看来,贵客果真是不知这逢巳节的习俗了……”
小贩有些奇怪地看了陈珩一眼,然后脸上又挂起笑,解释了起来:
“这逢巳节当日,唯有眷侣在出游赏灯时,才会以面具覆了眉目,换做余者亲朋故旧之流赏灯,都并无此说,只当是在寻常节庆来过,也并不覆面的。”
他一指陈珩脸上的青玉面具,开口道:
“贵客既特意覆了面,想必心头定是有中意的人了,要邀她来赏灯,而今纵是还尚未成亲,也应大差不差了……
那小的这花枝,不贩与贵客,又该贩与何人?”
“面具?”
陈珩目光一闪,怔了怔。
他方才覆了面,是不想自己面容被人认出,平白生出许久不必的纠缠来,而在往日,他也是惯常是掩了眉目才出行。
却没想到在逢巳节当日,竟是还存了这个风俗,一个倏忽忘却,以至于被小贩误认了,将自己给当成了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