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教坊司的教习不算官,因为没上九品,只能算是吏。但这个吏,同样也是大明的公务员体系中的一份子,类似今天的外聘人员,也就是临时工。
吏的薪俸也不高,肯定是比不上官的,基本都靠一些灰色收入来贴补。
即便如此,其收入也就是温饱有余的水平。那为何当一个小吏,会让燕娘如此激动呢?
以燕娘的收入,别说小吏,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官,都未必能比得上。
问题就在于这个奴籍上,要当吏的第一条,就不能是奴籍,反过来说,你能当上吏,自然也就不是奴籍了。
燕娘在之前不管帮教坊司干了多少活,管了多少事,都改变不了她是奴籍的身份。
这个身份就像是枷锁一样,花多少钱也摆脱不了。理论上说,要想脱去她罪奴的奴籍,是要通过皇帝走手续的。
不过从永乐之后,明朝的皇帝就越来越懒了,再也没有朱元璋和朱棣那种活蹦乱跳的战斗力了。
所以他们把很多的具体工作分派了出去,自己只负责过个目,盖个印。
到后来索性把一些小事的盖印权利,都下放了。给一个不是罪过很重的女子脱去奴籍,在皇帝看来,就属于比较小的一件事。
他可能会抽查这类事,但肯定不会挨个过目。就算是过目时看见了,也八成不会为这点事特意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过去解释,你想轻松点,就得在小事上放权。
但即使如此,这种事陈公公一年也未必会做一次,因为他犯不上。这事皇帝虽然不会管,但心里会留下印象,积累的多了,就会觉得这个掌印太监是不是有点权利就乱用啊?
在皇帝身边混,什么最重要?印象!皇帝对一个人是很难有印象的,而一旦有了,就很难改变。
陈公公本身就是先帝留下的老人,嘉靖继续用他,是给双方都留了面子,陈公公也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
所以,这次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利,给燕娘脱奴籍,聘为教习,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是举重若轻。
既是给萧风面子,也是低调的展示实力。老子虽然以后要靠你帮忙,但现在你还有很多事是要靠老子帮忙的。
萧风微微一笑,这顿饭吃到这里,算是酒足饭饱了,双方都满意的很。
他站起身来,燕娘赶紧也跟着站起来。
“大哥,大嫂,今日承蒙招待,时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再多打扰。改日有空,我再回请!”小琴站起身来,冲萧风微微一福,浅笑嫣然,一副当家主妇的送客态度,十分自然。
陈公公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很随意。
“我不像黄锦常住在宫里,倒是在宫外的时间更多,闲了只管来。便是我不在,有事也可告诉小琴,待我回家她自然会转述。”这也是一种表态,我不在家时,你若有事也可以来。
穿堂过户妻子不避,我信得过你。一个太监能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很难得的,远比普通男人更难。
萧风带着燕娘走出院子,马车就在大门口停着,车夫已经把轿帘掀开了,满脸的自豪。
刚才陈三是被人抬着从他面前送走的,他问了守门的陈大,才知道了院子里发生的事。
他自从在春燕楼当了车夫后,虽然收入不错,但出门从来都是低头哈腰的,自觉地低人一等,也怕给姑娘们惹麻烦。
姑娘们虽然对他不错,但也绝不会有人为了他得罪客人。更何况,能让春燕楼的姑娘外出的客人,他们本来就惹不起。
所以忍字当头,是车夫的第一要务。谁也没想到,今天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冲突,打断了仆从的一条腿,只为了萧风那一句话!
虽然萧风只是春燕楼的四分之一个老板,但老板就是老板。老板今天的所为,当然主要是给老板出气,但无论如何顺便也替自己出气了!
所以车夫满心的感激和自豪,殷勤的扶着燕娘和萧风上车。萧风放下轿帘之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挨那一脚还疼吗?放心,他踢你的那条腿已经断了。你要坚持不住,就我来赶,我也会赶车。”车夫愣住了,他注意到自己挨了一脚?
陈公公打断仆从的腿是因为他踢了自己一脚?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呢?车夫低着头,声音颤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回大人,小人皮糙肉厚,没事的。大人请坐好,小人这就赶车了。”车子启动后,燕娘用保温的暖套银瓶给萧风倒了杯茶,用极小的声音说话,生怕被车夫听见。
“公子,那门房固然可恶,不过毕竟只是踢了老车一脚,为这个打断他的腿,是不是有点过了?”对于老车这个称呼,萧风倒是了然的,这是春燕楼的命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