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时,他在信上劝说常阔出面拉拢宣安大长公主——【即便忍辱负重,却皆是为了家中大业。】
是了,先前还在提醒常岁宁要多加提防常阔父子窃取成果的骆先生,这会子在给常阔的信上,又将自家主公的大业称之为“家中大业”了……
骆观临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但他已然是从污泥中走出来的人,又何妨全身抹匀呢?
如此行事作风,也算是受了主公点化影响,上行下效,才能配合得当,不为不妥。
当晚,骆观临便让人将这封“劝常侯为大业而献色”的书信送去了江都。
如今暂居于洛阳宫苑中的宣安大长公主,此时也刚写罢一封信,让人送回宣州给李潼。
一名女护卫将信送下去后,折返时询问道:“殿下可打算动身回宣州?”
李容以一手撑着头,靠在榻中,疲惫地闭着眼睛,一名侍女跪坐在旁替她捶腿。
听得这声问,李容嗯了一声:“再等一等……”
今日那钱甚先生让人传话,道是她若想返回江南西道,他们会安排人手一路护送。
想到这些,李容轻叹了口气。
她固然可以回宣州,可如今这般局面,她又岂能抛下一切不管?
从前她可以不过问外面的争端,只在宣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京畿易主,天下动荡……她身为李家公主,纵然不提担当,也已然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了。
此次皇权易主,与明后当年截然不同,明后虽称帝,却未推翻李氏朝廷,且其无子嗣,总有还政一日——而当年那般局面下,在李容看来,的确也没有比明后掌权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当年即便有许多人鼓动她出面,她却也不曾插手那场皇权之争。
而今卞春梁之乱,席卷得是整个天下,她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太子的人已经来过了,言辞间依旧是希望她能够扶持太子。
李容看到这群人就觉得头疼。
她被扣在京师时,太子几乎隔两日就会登门一次,后面应付得烦了,眼见那少年人自己也很局促,李容直白地叹气道:【同是姓李,非我是不愿扶持殿下,实是殿下并无担当大任的能力,我若答应,反倒是害了你我与这天下。】
这话等同于“我也想扶持你,可奈何你全然不中用啊”。
好似个烂桃儿,叫人捏在手中,颠来倒去看了又看,再三犹豫,拧眉叹气,如何都下不去嘴。
彼时,那少年人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睛里竟头一次有了光:【不瞒大长公主,我也这样认为……】
那一刻,李智竟有些终于被理解的喜极而泣之势。
少年人眼眶微红,很诚恳也很抱歉地道:【非是李智想来打搅殿下,实是圣人与臣子相逼催促,不得不来。】
那次相谈后,李容待这个便宜太子便只剩下了无奈怜惜,而不可能将其列入考虑范围之内。
说起人选,李容难免想到荣王李隐。
她与李隐乃是同父所出,接触不多,也没什么恩怨可言。
段士昂之乱,以及岭南及朔方节度使之死,荣王府已悉数否认与这两件事的牵扯,但在李容看来,这否认不过是面子功夫,各人心中自有评断。
但人人心中都有一处灰色之地,权势之争,从来不只有黑与白,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大多数人都乐得装聋作哑,接着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仁者。
李容唾弃此等人,但大局不是可凭心意去任性对待的儿戏,若没有更好的人选,她也会、也只能选择李隐。
若没有意外,李隐这一局本该是稳赢的。
可偏偏有那么一个“意外”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个意外的少年女郎无一处不合她李容的心意,若非要说有什么不足,那便是那女郎非是生在李家。
李容好几次都不失荒谬地遗憾,为何那个孩子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这肚子怎就不争气呢。
遗憾之余,便又有隐忧。
如今各人心思已明,她当真不愿和那个孩子走到对立面。可她偏偏是李家公主,她父皇在世时对她极尽宠爱纵容,让她亲手放弃李氏江山,她心中的坎儿并不是那么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