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 523 希望她不要回来(2/3)

但当下圣人之举,分明是以母亲之身,行君王权事,不是吗?

天子的私心,要以大盛江山为名,要以母女情分为外壳……而这种种,无论如何粉饰,都改变不了算计的本质。

魏叔易并不知道常岁宁不愿与生母相认的原因,但此一刻,他作为一个身处局外的旁观者,竟也有了一丝窒息感受。

这窒息源于近乎密不透风的掌控。

有些珍贵之物本该如水般自在流动,越是想牢牢掌控于手中,最终越容易一无所有。

正如他与青儿,父亲与母亲从未试图掌控过他们,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要逃离,反而,他一直被家中这份无条件的爱“束缚”着。

青儿也是一样,从她情愿做太子妃一事之上,便可以看出她对郑国公府的责任与珍重。

没有人要求过他们,但他们得到的爱,始终在为他们指路。

但圣人似乎并不懂得,也不会认可这个道理。

圣人的存在,即为掌控。

掌控皇权,掌控天下,掌控一切,自然也包括她的孩子。

而今那些冰冷庞大的权势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她却依旧试图借掌控女儿,来助她重新获得掌控一切的能力。

魏叔易坐于书案后,身上是仍未顾得上去换下的官服。

此刻他将一只手轻落在书案上的一本旧册之上,透着灯影,他似乎看到了一道旧时身影。

以往他只知那身影煊赫厚重,而又意气风发,叫人惋惜生痛……而今他才得见,这看似一往无前的坚韧身影之上,处处皆是被无形丝线捆缚的痕迹。

那些丝线无形,却可深深缠进骨肉中,哪怕重活一世,也依旧试图将她再次掌控。

但这一次,她会如何选?

此乃帝王对她的最后一计,此次她的选择,会清楚地决定她的立场,和她之后的路。

魏叔易有着短暂的失神——那么,在她做出选择之后,有朝一日,他也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吗?

但是,他竟希望……她不要回来。

哪怕他将继续忠于天子,哪怕他并不愿与她对立,但是……比起做回李尚,他更愿意见到她继续做那个意气风发而不被困缚的常岁宁。

魏叔易将那铺展开来,而迟迟未曾动笔的信纸拿起,在火烛上方点燃,投入了铜盆之中。

天子选择与他阐明秘密,并非是单纯想与他倾诉,更不是为了得到他那一文不值的共情,而是……想让他、或是他的母亲段真宜去信劝常岁宁归京。

就如母女之间有了矛盾,女儿不愿沟通,便试图借他人来劝慰一二,说一说为人母的良苦用心。

可他不认为自己能劝得动她,也不欲试图劝说。

他忠于圣人,是因得受君恩,理当回报,可他魏叔易受下的君恩,自该由他魏叔易一人竭力而报,而不该牵扯无关之人。

此一生,她不欠圣人什么,更不欠他魏叔易什么,轮不到他自以为是做出劝说。

自为官以来,他自认从未愧对过圣人的看重,此次也是一样——但若圣人认为他此举意味着不忠,他亦无话可说。

魏叔易自书案后起身,缓步来至窗前,抬手将一扇雕花窗推开,望向寂静夜色。

圣人已令人赶往江都传达密令,时间紧急,快马日夜不休,最快三日可达江都……

三日后,闻此“不妥”密令,她会是何反应?会犹豫吗?

魏叔易静立许久,直到带着潮寒之气的雨丝自窗外拂面而来,他方才回神,慢慢地眨了下沾了雨雾的眼睫。

魏叔易缓缓吐了口气,将一应心思压下,合上窗,重新坐回书案后,开始思索料理公务。

今日圣人不止与他说了“私事”,亦同他谈到了崔家之事。

荥阳郑家被拔除之后,四下随之动荡,圣人便一时未能再对崔家动手,但时局恶化太快,未留给圣人徐徐图之的机会。

而今,太原收留了清河崔氏迁去的族人,圣人难免疑心崔璟会与崔家重新联手搅动风云……

再有,荣王府暗中一直试图拉拢崔氏,此举也并未能瞒得过天子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