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什的北方,是一片汪洋,碧波荡漾,海风暖潮。
南方,是一片漫卷黄沙,苍茫戈壁,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一座由定居下来的贝都因人和朝圣者们建立起的城镇,数个围绕此城生存的贝都因部落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守护力量,也是贸易品的来源。
它于萨拉森人而言,就跟加沙城于耶路撒冷一样,是通往埃及的门户,也是西奈半岛上最大的聚居点。
往来的萨拉森朝圣者,无论是去耶路撒冷,还是哈希姆的两座圣地,都会在此补给。
若是想从阿里什的南方绕行,则需攀上拔地而起的高原,崎路难行,人烟稀少,补给困难,要到西奈半岛南部,也就是大部分为洛萨所占的地方,情况才会有所好转。
在阿里什的城主府内,一大早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绝对不行!”
阿德拉姆拍案而起。
他是附近最大的一个贝都因部落的舍赫,今日被这里的领主亚萨尔召见,却不曾想一开口就是要他们毁掉所有的水源和绿洲,这对贝都因人这种沙漠游牧民而言,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你疯了亚萨尔,往常若是旱年,为了抢水你知道我们会死多少人吗?现在你竟然要我们毁去那些宝贵的水源?”
老神在上的领主老爷面无表情道:“这是萨拉丁王的王弟阿迪勒大人的命令,而不是在征求你一个小小舍赫的意见。
当然,也不是征求我的,如果我们不遵从命令,我们就得自己面对法兰克人的军队。”
“我不管是谁的命令,这是在要我们的命!”
“冷静点,阿德拉姆,如果你不是曾跟我同饮一碗水的朋友,你现在甚至都不会有机会坐在这儿冲我发火。我的士兵,联同阿迪勒大人的卫队,会将你和你的族人们,还有那些绿洲统统一把火烧掉。”
亚萨尔的语气也变得愤怒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
阿德拉姆愤怒地咆哮着:“索德里亚部的男儿从来不会受人威胁!”
“那就让我们试试好了!”
亚萨尔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脸色铁青。
两人对视良久,都如愤怒的公牛一般,鼻孔里喷出热气,两张脸甚至都要贴在一起了。
最终,还是亚萨尔率先让步,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满怀无奈地说道:“好了,老友,我如果真想那么做的话,也不会请你过来了。”
“不仅是你族人的聚居地,经常光顾的那些绿洲,还有只有你们才知晓的附近的隐秘水源,就连阿里什这座美丽的城市,你我面前的这座宅邸,都要被一把火烧得精光。”
阿德拉姆脸上的愤怒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愕然和不解:“你甘心?”
“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把阿里什从一座只为朝圣者补给的小镇,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的?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是周边所有部落,还有你这个领主齐心协力才做到的。”
亚萨尔长叹了一口气:“不然怎样,把这座城市留给法兰克的异教大军?”
“我的老友,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但你得想想,留在荒漠里做一个小小的舍赫于你还有你的族人们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你们拼命的事?”
他语气微顿,沉声道:“带着你的族人加入到我的麾下吧,他们都是勇敢善战,弓马娴熟的小伙子,我带你到更富裕的领地里,分配给你们更肥美的牧场。”
“呵,你说的,是那个所谓的埃及总督许诺给你的吧?”
“是。”
“你就那么相信他?”
亚萨尔认真道:“这场仗会死很多人,只要我能证明自己的忠诚,那些死人的领地,就一定会落到我的头上。”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作为北西奈的领主,他治下的民众大多是民风剽悍的贝都因游牧民,领地贫瘠,收税困难,错过了这个机遇,他会后悔一辈子。
阿德拉姆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当中。
“没时间想了,老兄,敌人都快开到加沙城下了,这也不是什么选择题,就凭我们,根本守不住阿里什,这里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天险。”
亚萨尔的语气急促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放弃阿里什,甚至是瓦达拉,把这片荒漠变成一片绝地,才有机会在费赖迈阻挡住法兰克人的脚步。”
阿德拉姆冷笑道:“如果我们选择跟法兰克人合作呢?”
亚萨尔轻飘飘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就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坦诚点吧,我的老友,那个洛萨侯爵对普通的异教徒,的确能宽宏大量,但像我们这样的头人,他绝对会把我们连根拔起的!不然,他拿什么去充当军费,去赏赐他手底下那些如狼似豺的士兵呢?”
亚萨尔冷笑:“别忘了前段时间,那些从他领地里跑来的外约旦头人都是怎么说的。”
阿德拉姆的脸色变换许久,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我会帮你说服其他头人,但我需要你向圣火发誓,他们若是不答应你的要求,不可擅动刀兵。”
亚萨尔看着阿德拉姆,神态复杂地点了点头:“我发誓,不会率先使用武力来解决冲突,但如果实在没办法说服他们,我也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