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实地、妄念消散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甚至让他生出一种向死而生的诡异错觉。
但就在下一刻,极度森寒的感觉骤然再临,又一次将褚檐拉入恐怖绝望的深渊之中。
冷到极点,他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暖意,缓缓抚慰着几乎被完全冻结的身体。
褚檐感觉到极度的困倦,只想躺下来直接睡去。
但他却很明白,此时此刻绝不能闭上眼睛,一旦闭上,或许此生就再也无法睁开。
坚持下去很不容易,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拼命挣扎,保持清醒,努力让死亡能离自己稍远一些,来得更晚一些。
“今日能与褚长老相见,也算是你我有缘。”
忽然,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传入褚檐耳中。
伴着这道声音,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冷迅速散去。
褚檐感觉身体正在被重新注入活力,将自己从死亡深渊中一点点拉了出来。
他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人,端坐在数步外的木椅之上,面带笑容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本人荒辰,有件事情想请褚长老出手帮忙。”
年轻人慢慢说着,声音澹然柔和,就像是春风拂过大地,带来郁郁葱葱的勃发生机。
但听此人所讲的内容,褚檐却心若死灰,整个人都被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所包裹。
“事情其实很简单,至少以褚长老的身份做起来不算困难,只看你想不想做而已。”
说完之后,荒辰面上露出笑容,“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褚长老便随我返回北荒,不仅能加入金帐尽享富贵荣华,还可以入得圣山得见梵天。
到时候莫说是天人交感成就宗师,就算是踏足阴极之上的阳极境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此处,他声音忽然转冷,“究竟是服从我的命令,还是在恐惧绝望中死去,褚长老需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褚檐面色惨澹,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间,房间内的温度又开始缓缓降低。
终于,他低下头,一声长长叹息,“殿下所说的事情,我听命照做就是。”
荒辰抚掌笑道,“好,褚长老明事理、知进退,在正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是英豪。
不像是刚才那位卢院主,宁肯受尽折磨凄惨死去,也不愿沐浴大梵生天赐下的神圣光辉。”
惯于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的卢峙,竟然如此强硬刚烈,甚至连身家性命都能抛之不顾?
褚檐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不动。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屋内的北荒皇子何时离去。
只剩下两具仿佛熟睡的少女尸体,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寒风呼啸,乌云汇聚。
“殿下就这么放任此人离开,不担心他后面再出尔反尔么?”
深沉夜幕下,一道女子声音悄然响起。
荒辰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目光平和安宁,“先让他陷入绝望,再给予一线希望,意志不坚者就会被吾在心灵上撬开一道缝隙,种下名为臣服的种子。
只要他怕死,只要在死亡面前还有活的选择,他就只能一退再退,直至完全抛弃灵明山长老的身份,叛出教门投靠金帐,没有第二种其他的可能。”
片片雪花就在此时飘落下来,很快笼罩了整个天地。
黑暗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原本在奴婢看来,会缴械投降的应该是那位油滑世故的卢院主,结果却完全出乎了预料,竟然是这位一身正气的褚长老跪了下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荒辰微微一笑,“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看人做事不能浮于表面,而要深入进去直指本源,你却一直没有记在心上。”
他伸手拈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指间慢慢融化,“果然如同荒淼所说的那样,南方就是风调雨顺的丰腴之地,就连风雪都给人一种轻软柔和的感觉。”
啪嗒。
一滴雪水落下。
漫天风雪陡然凝滞。
荒辰垂下眼睛,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荒淼虽然有些蠢笨,却终归是整个北荒的皇女,更是能和我说几句话的姐姐。
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一缕芳魂飘渺,还不知能否找到返回大梵生天的引路道标。”
“这件事情,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都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殿下放心,夜鸾夫妇已经奉殿下之命去了齐州府城,定然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
………………
齐州府城,天色微沉。
临近黄昏,寒风渐起,乌云密布。
延续了一段时间的晴日,又要给漫天风雪让开道路。
单独所居的院落内,卫韬结元胎拳印,心神晋入空明。
“比起其他修行功法,混元锤更重意境。”
“若能在夕阳西下时悟道,入夜时分或可臻至一锤击出雷动九天、震荡九地之层次。”
他仔细品味着宁道主所言,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冬!
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时,犹如心跳的闷响自虚握的拳眼荡开。
随后雷音连成一片,与屋外风雪之声交织一处,无间相融。
红线拳、无极鞭、龟蛇盘,一套套拳法被御使出来,最终全数落在元胎拳印之中。
卫韬的动作越来越快,直至化作一团模湖不清的影子。
直至达到极限之后,又渐渐变慢放缓,最终停在虚空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犹如亮起两盏明灯。
“对于道主的混元锤意境,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