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员们停止进攻、喊话劝降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帐中才有两名手无寸铁的敌卒行出,趋行穿过己方战阵来到魏军阵前便深拜下去,口中高呼道:「我主齐国赵郡王睿,敬拜大魏太原王,我主愿降,唯请大王垂怜城中士民、包容勿害。」
李泰闻言后便着员回话道:「高王但降,余事莫问。孤历战南北,未以杀降为威!」
这话回答的颇不客气,但今形势逼人,大帐内的高睿也无别计可施,在帐外的魏军一再喊话催促下,只能披发跣足的行出,身后跟着两名侍从,各自捧着他的袍带、符印等物。
「罪人高睿,拜见大王,乞请、乞请大王……」
高睿生平绝无此类经历,这会儿忧惧、羞惭满怀,话讲到一半已经颤不成调。
「高王免礼,今来伐罪,王非首恶,既已知罪出降,无忧安危。」
李泰着员入前收缴了高睿的那些符印信物,并且亲自给其人披上了一件魏军戎袍,之所以作此优待倒也不是为了收买高睿之心,主要还是做给周遭那些北齐将士们看的。通过对高睿这个高氏宗王的礼待,可以大大的消解这些齐军降人们的忧恐与抵触。
在将高睿略作安抚之后,他又目视大帐方向,沉声发问道:「斛律金何在?」
「斛律、斛律太师自感军败辱国,羞见群众,业已自戕于帐内。」
高睿听到这话后,便又垂首涩声答道。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是愣了一愣,待到麾下军士解除收缴了在场齐军将士们的武装并将大帐内外彻查一番后,他便也缓步行入帐中,旋即便见到正自横于榻上、早已气绝多时的斛律金。
李泰之前虽然也曾与斛律金对阵交战过,但还没有近距离的观察过对方,此时走上前去将其遗容略作端详,心中也是颇生唏嘘,又不由得联想到之前病故的老大宇文泰,不免感慨随着这些旧时代的人逐渐逝去,一个时代也正自终结。尽管还有一些旧时代的人存在着,但已经不能成为当下世道的主流了。
他让人将斛律金的尸体抬出帐外,向着那些北齐降人们略作展示,然后便又说道:「斛律金恃其薄智,引军拒我,以致双方交战多日、伤亡累多。无论东西伤亡,罪皆在此一身。本意执之问罪,未料此徒仍然刁悍不肯伏法,弃众自决,可谓不义!
唯我军府执法严明,不纵不枉,不因位高而阿从,不因处卑而失恤!今日告尔群众,各作申诉前日受命谁人、罪应归谁?上天有好生之德,尔徒但有一情可恕,我亦不忍加害,恤尔活尔,以应天德!」
他倒不是对斛律金怨念太深、以至于其人哪怕死去都不肯罢休,只不过斛律金带起的这风气很不好。打不过就加入不是你们镇兵的基操吗?怎么到老子这里你竟然宁死不降?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倒也明白斛律金何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与北齐政权捆绑太深再加上为儿孙计,加上自己也已经这么大年纪,与其忍辱投降不如一死了之。
可老子跟你打了这么久,别说千金买马骨,到最后连老子这一点生杀予夺的机会都不给,这能答应?对于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死亡可绝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正如历史上其子斛律光,作为敌对一方,其人活着的时候那就要拼命的离间污蔑,斛律光就是国之大女干,只要有他北齐政权就好不了!死了的斛律明月才是好人,是唯一的北齐柱石、家国之光,明月在则国在,明月亡则国亡!主打就是一个杀人诛心,你们这些北齐遗老们能力不行、品德更不行!
对于眼下的李泰而言,倒是还没有太过宏大的设想,只是想借此在一众北齐俘虏当中制造一些不和谐从而便于管理。
连场交战下来,前后所俘获纳降的北齐俘虏乡人
也有将近万人,而河洛之间的战事则还没有结束。
这么多的俘虏一旦处理不好也是一个隐患,李泰既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下令处决上万俘虏,又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对这些人进行细致的整编,那就只能祭出公审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出来了。
斛律金作为高欢集团的元老和心腹之一,在晋阳兵群体当中的威望甚至都可以说不弱于齐主高洋。如今将其人拎出来批斗一通,直接就可以破坏掉晋阳兵将士们那种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他们彼此之间默契无存,从而减小聚众搞事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