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观余江分观,除了山门,就独只有一座柳明殿。
柳明殿不大,面阔三间,四面带副阶周匝回廊。
重檐歇山顶,琉璃金色筒瓦雨沟上雨水湍急,刷刷刷地从连排的云纹瓦当上,铺落成水花翻荡的水帘布。
天色暗沉,雨丝缥缈,红柱红门像是落了层烟,给本就不对外开放的柳明殿更添了一分庄严肃穆。
主殿中供奉的乃是一尊南江省地方神明,柳明圣姑,属天道教瘟部偏神,主司医疾疗伤,居所九天中第八天,上上禅善无量色天,简称八色天。
柳明殿用作办公场所偏殿内。
头戴莲花冠,身穿紫色法衣,嘴角上翘,看起来有几分凌厉的女冠盘坐蒲团之上,不是天柱观高功席玄月,又是何人?
闭关九日,新练出的一炉丹药,交由弟子去装盒配发至各处,卫生院,诊堂,乃至各公署主官府上。
主要供给南余道各权势人物的丹药,乃是天柱观的根基。
席玄月本人则盘坐蒲团,处理批阅底下人上呈的文书。
这些文书大致可分三类,一是榷运局盐务方面,二是缉私二队玄秘事务,三是天柱观余江各产业经营汇总。
虽平时榷运局盐务方面有副局长处理,缉私二队有队长常英包办,而各产业也有各主管经营,但席玄月每闭关一次,就是十天半个月,底下多方信息汇报,经时间累计,数量就堪称可观了。
灯光昏黄,当看到缉私二队队长常英承报,常副官牵头,众官署发难的签呈,饶是方外之人,养气功夫不俗的席玄月,也不由的秀眉紧蹙,招手叫来侍立门内的道童,
“送往各官署的丹药……不,备车,我亲自去见管将军。”
“师傅。”道童拱手,“管将军今个上午,就已经离道,前往省城。”
席玄月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可知是何事?”
“说是商议军事……师傅,还要备车嘛?”
席玄月声音清亮,说出的话极为不客气,“备,去镇守使公署,我要亲自与常副官说道说道,遣派佐治员巡视我榷运局缉私二队,手伸的未免太长了……哼,军中副官就该老实处理军中杂务。”
道童犹疑,说话吞吞吐吐,“怕不是有管将军的意思在里面?”
“你去备车吧。”席玄月语气温和,待道童退下后,席玄月眼中冷意一闪而逝。
她心里有数。
和大部分人印象中的军阀不同,南余道镇守使管春武,并无一般军阀的匪帮做派。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恣性妄为诸如此类负面词汇,基本和管春武不沾边。
个人生活上,管春武并非不近女色,但在其他军阀头子动辄姨太太连,小老婆团的对比下,仅有发妻一名,遵守一夫一妻新时代道德准则的管春武,堪称时代楷模。
通明八年,也就是一八八二年,管春武在一间破庙中出生,父母是流乞,在他出生后不久便饿死,在既无家资,又无家庭渊源的背景下,艰难求生至十五岁,加入淮军开始,孤身一人在军营中,硬生生从众多的高门将后,留洋军士中杀出一条血路。
二十岁从淮军中调任新军第六镇第二步兵协第四标六营营长,三十岁正值壮年就出任南余道镇守使,第九混成旅旅长,同年授少将军衔,封南威将军。
一方诸侯,封疆大吏。
也是整个新军政府中最年轻的将军。
尽管局限于时代的动荡,管春武的行事方式还是军政府的那一套,先军政策,武力威慑政治,军政独裁。
但在他治下,第九混成旅由四千人极速扩军至万人,本就占比极大的军费开支再度暴涨,在并未使用武力弹压的情况下,仅凭政治手腕便解决掉了南余道内民政动荡,化内部矛盾争斗于无形。政治手腕了得。
如此一个人物,如果放在旧乾末年,烽烟并起的年代,少不了要被人相面的方士赞一句雄主之志。
也并非没有缺点,管春武疑心病重,动不动就喜欢敲打拿捏手底下人。也同所有疑心病重的独裁者一样,管春武最忌讳手下人越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