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练过三部钢琴协奏曲,一次和整支管弦乐团同台演出的经历。
那次舞台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坐在钢琴前演奏,身后是一支庞大的乐队。
甚至连指挥在个别段落的处理都要听从他的,那一刻他宛如神明,用钢琴调遣其他各声部乐器,主宰着舞台上的一切。
所以再拿到一部钢琴协奏曲,他的视域已不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两行钢琴谱。
听着音乐,他仿佛看到了小提琴的揉弦,大提琴的拨奏,长笛的吐音和大管低音的长鸣。
等等等等。
合起乐谱看向窗外,一阵秋风刮过,两片泛黄的树叶从树枝上脱落,飘飘荡荡的随着风,飞向未知的境地,恰如他耳边刚刚落下的那声单簧管,呜咽这湮灭在排山倒海的弦乐中。
接替他的是风趣带尖儿的长笛,敏捷灵巧,又暗含着一种致命的危险在其中。
所以长笛又扮演着某一个角色?
莫扎特在书写这一段音符的时候究竟脑海中是怎样的场景。
想到此处,李安出神的笑了。
他很想一探究竟。
遗憾的是车子到站了。
扎下耳机,他装起谱子从容的的走下公交车,踩着秋风重新回到人间。
至少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的神识穿越到了二百多年前。
或许他看了到美泉宫旁的鹅卵石小路,或许他看见贵族姑娘们蓬裙下的纤细腰肢。
或许他看见了正带着一顶粉色假发的莫扎特正遥望着萨尔茨堡的山涧,同时手里快速的描绘着音乐下一次转调前的动机。
谁将是下一个国王?
李安不知道,他确切的是,不远处的王小虎正趴在校门口的铁栏杆上对着他痴笑。
两步走近。
“你笑啥?”
“老师你拉链没拉。”
不可能。
-
结束金华的课,李安给陈璇发了条信息:今晚不做饭了,定外卖。
回到家他就把八万从钢琴上撵下来,洗了个手拿出k466的谱子坐到钢琴前。
他承认,比起贝多芬的告别奏鸣曲,他对k466更有热情。
李安喜欢莫扎特。
再次花了10分钟将第一乐章看了一遍,带着一种使命感,他伸出了右手。
目光凝视着乐谱,心里数出一个空拍,接着大拇指垂直落下,奏出了一个微弱的la。
皱眉。
收手。
“这个感觉不对。”
连着尝试了三四次不同的触键,他才找到一点自己想象中的音色。
再来。
这次他彻底放松肩部,手肘微微侧向键盘反向,在几乎感觉不到手腕力量的存在之后,他的大拇指再一次下落。
几乎同时,琴箱共鸣板传出翁的一声。
弱而不虚,轻而不慢。
李安不敢走神,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提炼动作将一下个音带出,高八度的la音。
连续两声作响,他的目光来到了这一小节的最后一拍,再落。
一口呼吸间他完成了第一小节的连线演奏。
三枚先后响起的四分音符在微弱的不言中似是暗含了一种单淡淡的惆怅。
进入第二小节,李安的右手附点继续延续着音乐情绪,他下键时嘴巴不受控制的微微张口,仿佛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在第二拍右手食指还未下落前,他的左手先扎实的按下一组三度音程,随左右手第三拍的起头并进,他动用了多一点的力量,试图做一个延伸的音乐表情。
然而优雅并没有屏蔽力量,兀然出现地强音促使他从第一小节建立起的音乐感觉在眨眼的功夫间便轰然崩塌。
再来。
-
时间就在一遍一遍的再来中点点逝去,陈璇拎着晚饭回来的时候没打搅钢琴前的人影。
悄悄的回了卧室。
两个人都有经验,这个时候最怕打搅。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李安才结束第一阶段的练习。
饭后他做好明天早上要带的午饭,继续回到钢琴前。
接着练到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昨晚,结束练习前的那两个小节乐谱的谱面。
没解决好。
带着问题带着谱,李老师一大早连办公室都没进,一手包子一手豆浆的走进了四号教室,边走边往嘴里猛塞。
忽然他静止不动。
一秒。
两秒。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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