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棠看老娘和老婆都听得入神,两个孩子也紧紧依靠在父亲的臂弯里,看着父亲说这些他们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当天晚上,我们都失眠了,各个总旗在帐篷里都在讨论。京营有几个来源。一個是马晓屏那样的世代军户,一个是我们这样的临时被雇来充数,结果被挟裹着去了战场的。还有就是皇帝派进来做耳目和控制军队的。”
“你们知道吗,军籍上可没有赵永棠这个人啊。我的名字是我顶替的那个赵阳岗啊。人家才是二百多年世代军户啊。京营里就没有我这个人啊。你们明白吗。”
“户部发军饷都是发给赵阳岗的。人家一直在这段时间领军饷,只要发就是发给他,因为他才是正兵啊。当时,人家不闹是因为定远伯强行认定,我们这些顶替的就是正兵,发现谁是顶替的当场砍头,杀了好多人啊。谁敢说自己是顶替的啊。都是喊着自己代替的人的名字。”
李萍问道:“定远伯为什么这么做啊。”
赵永棠说道:“京营烂透了,那些世袭的兵丁,上面发一袋子粮食,他们都扛不动,都得雇人扛回家,我就是总被赵阳岗雇佣,每月都替他抗粮食,才认识的。要不他怎么雇佣我替他去出操,去应卯呢。”
“你们想啊,这样兵,定远伯带着去打仗,不是找死吗。他当然翻脸不认了。强行把这些顶替的壮汉都弄走了。可是,这件事,是没有走兵部的手续的。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你们明白吗。”
李萍苦笑着说道:“我明白了,赵阳岗看要上战场,他巴不得你去替他送死呢,自然不会闹事的。可是现在,你们赚了钱,立了功,还升了官回来,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何况这差事从来都是人家的。人家祖祖辈辈都靠这个安身立命呢。”
赵永棠说道:“伱明白就好,这些东西都是无根之木,看着一时好,但是一告一个准。一捅一个窟窿。之前有定远伯压着,没人敢找事。现在定远伯卸任了。就变天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大饼,要不是定远伯先对不起我们,怎么可能给大家伙儿发这么多银子呢。”
“现在,之所以兵部的老爷们出来处理这个事情,那是因为,这件事不能这么拖着,定远伯都下去了。必须要处理了。要不然,这是一笔糊涂账,算怎么回事啊。一个职位两个人,这不是笑话吗。”
李萍说道:“我懂了,兵部的老爷们让他们的亲戚挨家挨户的找你们,就是想当掮客,把你们的身份卖给原主,或者需要的人。他们能改军籍、军功、花名册。”
赵永棠说道:“不怪人家要吃这碗饭,只有他们才能压住原来的主儿,也能压住我们这些人。只有他们能办这种过户。兵部职方司才是管档案的地方。”
李萍说道:“我听说,前几天城里动乱,兵部职方司的主事被人打死了。”
赵永棠冷笑道:“咱们管他死球呢,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这买卖军籍的事就彻底没人知道了。谁知道是谁干的呢。这些老爷们都是黑心烂肺的主儿。再说了兵部这是把勋贵都给得罪了,勋贵里定远伯和英国公世子都被撸了,勋贵都靠边站了,还不收拾他们,等着京营归了东林吗。”
“现在,之所以兵部,愿意好声好气的和咱们商量,主要是这件事是瞒着皇帝的。而咱们这些人都是刚刚战场下来的,一身戾气。他们不敢欺负咱们,他们也怕定远伯插手。所以,大家和气生财,他们抽头,牵线搭桥。咱们啥也不管,你就出多少钱吧。官职、首级都卖给你。我就要实打实的银子。谈妥了就成交。”
李萍问道:“那你们都商量好了吗。别卖少了,这事可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赵永棠看她也转过弯来了,笑道:“咱们这些袍泽都天天聚在一起商量呢。不抱团儿,还不被他们欺负死。这次大伙都卖了个好价钱。”
李萍低头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场富贵,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底还是水中花,井中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