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辞别了崇平帝,离开大明宫,前往咸宁公主所在的漱玉宫,此刻正是未申之交,盛夏之末,午后光照强烈,暑气炎热,远处一座座殿宇投下一片片阴影,不时可见一队队内监、宫女穿行在梁柱之间。
此刻,贾珩刚刚进入漱玉宫,就听得丝竹管弦之音从殿中飘来,循声望去,近得殿前,一个女官连忙迎来,与贾珩叙话几次。
女官连忙进入殿中,对在曲乐之下翩翩起舞的少女轻声唤道:「殿下,永宁伯在宫外求见。」
咸宁公主闻言,舞姿乍停,容色微顿,因为刚刚跳过舞,喘着细气,脸颊上汗津津的,而脖颈上更是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浸湿了抹胸,凝神看向那女官道:「永宁伯过来了?」
说来,这是贾珩回京的第三天,一来因在宫中,视线汇聚咸宁公主身上,二来咸宁公主自知贾珩要与家眷团聚,也不好贸然相扰。
或者说,咸宁公主纵是晋阳长公主府也不想去,全无主场优势。
「表姐,小贾先生来了?」不远处坐着的清河郡主李婵月,手中抚着的琴弦,微微一停,同样惊喜问道。
「嗯,我去迎迎。」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然而,未等咸宁公主出殿相迎,贾珩这时已在另外一个女官引领中,进入殿内。
步入殿中,只觉周遭温度颇为凉爽,西南角的冰鉴正自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以致殿中的炎热温度比之外间要低了几度。
「先生怎么来了?」见到贾珩,咸宁公主两弯秀眉下,清眸莹润明亮,定定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飞泉流玉的声音中欣喜难掩。
贾珩看向玉容清丽的少女,笑了笑,道:「原是有事进宫面圣,就过来看看殿下,殿下这是在跳舞?」
其实咸宁公主因为身材苗秀一些,不大如元春、宝钗那样爱出汗,也没有那般丰沛,故咸宁公主常有吸出魂魄之感慨。
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原本清冷的目光柔润楚楚,近前,轻声道:「在宫里无事,就和婵月妹妹练练舞蹈。」
说着,引着贾珩在殿中落座,一边儿吩咐着女官敬献香茗,一边儿吩咐着女官准备脸盆、手巾,洗着脸上的汗水,妍丽清绝的玉容上,清水水珠扑打在脸上。
这边儿,宫女拿起芭蕉扇给贾珩以及咸宁公主用力扇着。
贾珩转而看向在一方红木小几后弹琴的少女,笑了笑,问道:「小郡主,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清河郡主李婵月眉眼柔美,似在贾珩的目光打量下,略有几分腼腆,将原是探出条案下方的一双绣花鞋小脚,迅速缩回裙裾,眸光低垂,俏声道:「小贾先生,方才我只是随便弹弹。」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随便弹弹吗?刚才我听着倒是挺动听的。」
「呀?」李婵月晶莹明眸如清露蒙雾,心底泛起阵阵羞喜,轻轻柔柔道:「小贾先生过誉了,我平时也不大练琴,现在都有些生疏了,刚刚还觉得是不是弹着弹着,忘了几个调子呢。」
贾珩目光温和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轻声道:「人以琴乐之道为雅事,常言余音绕梁,三月而不知肉味,方才听小郡主抚琴,倒也觉身处幽篁,四面来风,幽静凉爽,小郡主琴技想来已登堂入室了。」
嗯,许是因为晋阳曾经叮嘱过贾珩要对小郡主好一点,现在只好补课突击,反正不是亲生的,倒也没有什么禁忌。
这时,咸宁公主洗罢脸,听着两人叙话,不由瞥了一眼清丽脸颊浮起浅浅红晕的李婵月,清眸闪过一丝思索。
挥手屏退侍奉殿中的女官,款步近前,落座在贾珩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接话道:「先生,婵月自小就学抚琴了,这段时间更跟着母妃学了不少乐舞,等会
儿要不跳给先生看看?」
李婵月正被贾珩夸得又喜又羞,闻听咸宁公主之言,楚楚目光微乱,连忙说道:「小贾先生,我是博而不精,跳舞远不如表姐呢。」
贾珩看向李婵月,轻声道:「这也十分难得了。」
实在很难想象文静的小郡主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
咸宁公主看向眉眼低垂,腼腆羞怯的李婵月,转移了话题,轻声道:「先生,这几天得空的话,不如一同去城郊踏踏青。」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咸宁,这几天······明天需得族中祭祖,后天是上朝朝会,还有一桩事儿需给你说,说不得南赴扬州公干。」
「先生又要离京?」咸宁公主秀眉微蹙,讶异说着,忽而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问道:「先生去扬州,可是因为盐务上的事儿?」
贾珩道:「嗯,扬州盐务迟迟打不开局面,我打算去一趟。」
咸宁公主定定看向贾珩,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那我随先生一同去扬州吧?」
这几年,她早就想南下淮扬之地,领略南国风光,只是苦无机会。
而且,身边儿也无合适的人相陪,如今与先生一同前往扬州,革盐法之弊,除贪腐之吏,功成之后还可游山玩水,这比在京里拘束在此方寸之地要好多了。
小郡主螓首微抬,春山黛眉之下,星眸熠熠流光地看向少年,分明对扬州之行,也有些跃跃欲试。
前段时日,少女随着晋阳长公主前往洛阳、开封、徐州,极大地开阔了眼界。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玉手,温声道:「咸宁,这次不是出去玩的,不好带着你,再说容妃娘娘那边儿也不会同意,千里迢迢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在家里与娘娘团聚一段时日再说。」
这次去扬州,除却因为林如海之故,需要带黛玉随行与林如海父女团聚,其他人暂不好随行,否则,整饬盐务,局势危急之时,难保彼等不会铤而走险。
而人一多起来,也不好让人保护。
故而,纵是咸宁想要南下,起码也要等江淮局势平稳一些,不过那时他还在不在扬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