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坐在正殿中,周方屏风旁的绣墩上,坐着一众穿华美宫裳的后宫嫔妃,珠翠环绕,姹紫嫣红。
此刻魏王陈然着蟒袍,坐在不远处,今日之蟒袍服饰则以红底黑缎为主色,喜庆气氛中带一些肃重。
这位皇后的长子,身形颀长,遗传了宋皇后的雪颜相貌,面容白皙、俊美,只是同样也遗传了崇平帝的深目、高颧,故而显得阴鸷、刻薄。
这会儿,端坐在绣墩上,正在接受着宋皇后的耳提面命,这也是皇室藩王成亲典仪的─部分。
藩王在册封王妃大典上,接受母妃和皇后的教诲,然后在册封典礼上再大接受天子的殷切嘱托,算是给外人展示天家亲情和睦,孝悌友爱的温情一面。
事实上,皇室也一直是德礼教化的天下表率。
此刻,除却宫妃外,南阳公主、咸宁公主,的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母女、楚王妃、齐王妃等―应皇室宗亲也俱在坐,面带微笑地看着宋皇后和魏王陈然说话。
“然儿,我大汉藩王成家以后,就要立业,需得开府视事,独当一面,母后别的话没有太多,只有一句嘱托,你父皇这些年为国事操劳,你要多为你父皇分忧,孝敬你父皇,友爱兄弟,并府以后更要谦虚谨慎,多读些书,修身养性,也要约束好府中下人,不要在外面胡作菲为,和南安家的也要相敬如宾.”
宋皇后着淡黄色绣龙凤团纹的宫裳,头戴熠熠流光的凤翅金冠,原就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因为华丽妆容,更添了几分雍容端美,尤其光洁如玉额头的眉心正中描着三瓣儿玫红花钿,明艳如霞,一张如芙蓉花蕊,白腻如雪的脸蛋几,肌肤莹润,浑然不似孕育过两个儿子的妇人。
这时眉眼间笼着一股欣喜与怅然的心绪,无疑让这位美艳、丰丽的妇人,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温婉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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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难与「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只能自我奖励的久旷美妇联想到一起。
此刻清音酥糯,倒不是什么骈四俪六的句子,都是话家常一般的平实之言,却恰恰多了几分亲切。
听着自己母亲的温言软语,魏王陈然心头就有几分暖流涌过,面色谨肃,说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浮起盈盈笑意,忽而感慨说道:“不经意间,然儿也这般天了,都成家了。”
众妃嫔都在笑着应和,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着桃红色宫裳,梳云琼月的晋阳长公主看到这一幕,蛾眉下秋水美眸,泛起一丝复杂波光。
开府之后,再无父子,只有君臣,将来夺嫡之事,也不知还好惹出多少腥风血雨。
咸宁公主也将一双清亮、幽清眸光投向自己三哥,再过一年半载,她的亲事多半也要提升议程。
好在她……还有先生。
楚王妃甄晴,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眸光闪了闪,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这又出去开府了一个,将来可都是王爷的对手。
“娘娘,吉时快到了,各家诰命都在凤鸾殿等候。”这时,从宫外快步来了一个姬,近前,提醒说道。
其实,这也是有意无意在让外间诰命夫人等一小会儿,甚至要随时通报母子叙话的进度,以便诸家诰命夫人得知,等到宋皇后叮嘱完魏王之后,再领着诰命夫人前往观礼台,然后宋皇后再就近前往熙和宫。端容贵妃也的着淡黄色宫裙的盛装,云堆翠髻,容仪秀美,笑道:“姐姐,以后再好好教诲不迟,仔细别耽搁了吉时,这会儿大臣应也进了宫。”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也是,时辰都不早了,估计南安家的等太久了。”
魏王陈然起身朝着宋皇后行了一礼,然后在几个内监、女官的簇拥下,在众人簇拥下前往熙和宫。
崇平帝此刻就在内书房中,仍自伏案批阅着奏疏,这位帝王面容沉静,这般的典礼,对其而言,也不过是其御极+数载中一次普通的册封典礼而已。
春日半晌午的明媚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耀在崇平帝的龙袍上,这位天子凹陷的脸颊上,神色略有几分晦暗。
这几日,来自北平方面,李瓒的奏疏叙说了边关形势以及相关的人事安排,崇平帝与内阁、户部、兵部协调军需辎重,粮袜饷银向边关解运。
就在这时,戴权看了一眼天色,近前提醒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该更衣了,文武百官都在熙和宫外等着了。”
崇平帝闻言,放下朱批的御笔,起得身来,问道:“更衣罢。”
说着,在戴权的陪同下,前往里厢,在一众内监的侍奉下,更换着龙袍,随口问道:“最近通政司和兵部,可有河南的军报传来?”
戴权一边儿亲自佩着香囊,一边说道:“禀陛下,河南方面还未递送来军报,不过奴婢已证人盯着通政司和兵部,一有军报,就即刻送到宫里来,另外,奴婢……
说到最后,戴权迟疑了下,似有些欲言又止。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奴婢发现西宁郡王家的,还有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家的也打发了人在兵部盯着军报,还有一些其他的人。”戴权斟酌着措辞,低声说道。崇平帝皱了皱眉,默然片刻,转而问道:“贾子钰这两天还在抽调骑卒于京营演训?
有些事情能够瞒过御史言官,但却瞒不过这位天子。
或许说,贾珩从来都没有想过瞒着这位天子,如果天子不知道京营兵马调动,事后哪怕有功,也成了欺君的罪过。
故而,就在贾珩那日在京营与一众将校计议的第二天,就让锦衣奏报了过去,崇平帝初时不知何意,后来见咸宁公主随着贾珩时常前往京营,倒也渐渐明白过来味儿,这是贾珩还不放心河南局势,依然在固执己见。
故而方才崇平帝仍问着河南局势。
戴权品着从“子钰”而到“贾子钰”的称呼,心头起了一丝莫名之意,低声说道:“陛下,贾子钰最近这几天,早上接了咸宁殿下去京营演训,中午则是召集了锦衣府,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崇平帝神情不置可否,随意说道:“咸宁母妃最近没少抱怨此事。”
咸宁公主与贾珩常常前往京营,这一幕自然落在端容贵妃眼中,前日为此还到崇平帝这边儿抱怨几句。
戴权察觉到崇平帝的语气和缓几分,低声道:“贾子钰之意是要让咸宁殿下做女将,最近教着殿下练兵、带兵之法,还与殿下一同研讨战例,此事在后宫,还有不少宫妃议着。”
“我大汉的公主,知些兵事倒也没什么,纵然做不了平阳公主,涨涨见识也是应该的,子钰如是帮着朕教导出一个花木兰,朕还要感谢于他呢。”崇平帝面色虽然依旧不见笑纹,但语气明显轻快许多,让戴权心头微松。
任何时候,公主通达兵事只会屏藩皇室,而不会犯上作乱,反而那些不通兵事又对政治感兴趣的公主,极容易成为太平、安乐之流。
崇平帝如是想着,忽而又想到贾珩。
是有些固执己见,但其实倒也没什么,终究是一片谋国的心思。
罢了,既然他不放心河南,能趁机演训骑卒,提高战力也好,来日与东虏决战,今日作训也并非无用。
不过,这几天倒是让他也有几分提心吊胆。
无他,贾珩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让这位帝王心底深处隐隐也有些犯嘀咕。
这时候,崇平帝在戴权等一应内监的侍奉下,换好龙袍,想了想道:“戴权,等会儿丙监那边儿有了河南的军报,第一时间递送过来。”“可陛下,等会儿册封大典还需……”戴权怔了下,忙道。
崇平帝道:“魏王封妃是大事,军国大事依然是大事,如果河南有变,绝不可半点拖延。”
“奴婢遵旨。”戴权闻言,连忙说道。
“准备肩舆,起驾吧。”崇平帝面色淡淡说着,也没有太多心绪。戴权低头应了声:“是。”
戴权与一众内监应着,然后簇拥着崇平帝前往熙和宫。
此刻,正是仲春将去,进入天气更为暖和的季春,风和日丽,暖意融融。
上午时分,熙和宫前,日光自碧空如洗的苍穹,照落在琉璃瓦上,炫出圈圈熠熠流光,而汉百玉铺就的广场上,大汉朝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队而候。
着绯袍、青袍、绿袍的官员按着品级排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五府六部,詹事科道,翰林院、弘文馆,在京寺监官员,不同朝议要求五品官入列,凡七品以上官员皆来观礼。
故而,此刻官员何止是文武百官,数百名官吏,聚在熙和宫殿前,一眼望不到头,此外还有一群特殊的人,是陈汉的宗藩,一方以齐楚二王领头,站在熙和宫廊檐下的左右,面向而立,这是天子近支,另外一方则是稍远一些的长辈宗室,多为上皇在位时的庶出兄弟的后代宗室。
锦衣府校尉,此刻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则排列在以锦绣帏幔装饰的朱红廊柱下,面色冷肃,捉力警戒。
而用以让京中诰命夫人观礼的芦篷看台,在前天于熙和宫西南方搭就,四周布置以彩绣帏幔,打着幢幡对扇的内监、宫女在四方肃然而立,看台上,有一个个衣衫明丽的女官以及宫女在一张张摆放了各式菜肴、果蔬的矮几间穿行,紧锣密鼓地等待着诰命夫人前来。
锦衣府的执戟校尉则立于看台四面八方,背对观礼台,警戒四周。
至于贾珩,此刻则在文武百官阵列中,一身黑红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身为锦衣都督,腰间少有的佩着天子剑,手持象牙玉易,面对身后左右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异样目光注视,面色自若,视若无睹。
耳畔不时传来低声窃议,“贾棉花”之词以及“幸进之徒”的低语。
朝廷的纠仪御史虽已就位,但这等皇子大婚,普天同庆的喜日子,自然也睁—只眼,闭一只眼。
如是官员窃窃私语,倒也不会在一旁出言喝止,这样明显与喜庆气氛相悖,也不吉利。
内阁三阁老,杨国昌,韩癀,赵默,此刻则在文官队列中,低声叙话。
“今日封妃正典,比之齐楚,看着倒是热闹几分。”赵默忽而笑了笑开口道。
杨国昌苍声道:“此为宗藩封妃典制,老朽瞧着倒挺热闹。”韩癀笑了笑,低声道:“还是有一些不同。”
“那就是老朽忘记了,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忘事。”杨国昌适可而止终止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