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缘分。”如月君一拍手,“现在被通缉你们的人拿走啦,我只能找回来。不然,你们一定不知道那位大人发起火会有什么后果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也不想知道。对了,这药汤还烫得很,你们要吹吹再喝。可惜我不会喘气儿,不然就帮你们弄凉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直接用手去端另外两份药汤,真对那烫得要命的碗没有感觉。说了会话,没有刚才那么烫了,寒觞让自己手上的温度在短时间内升了温,这才接过来,放到桌边。阮缃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捏着碗边,拉到自己面前小心地吹起来。
“等等,关于您之前说的,是什么样的结晶?”
寒觞反应过来,突然追问如月君刚才的话题。
“啊,一个红色的小珠子,不大起眼。令我起尸还魂的人将它打磨得很光滑,与一堆相思豆串在一起做成手链,戴在我的手上。后来我慢慢有了确切的意识——身体让我逐渐唤醒了它残存的一些东西,一些用来束缚我、给予规矩的部分。例如:道德。除了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之外,我应该考虑不以损人的方式利己。我开始回想起我最初离开那个人的理由。因为恐惧,对死亡、对消亡的恐惧……因为我知道,他杀过很多人。”
这是件难以解释的事。刚出世的婴孩会啼哭,是自身对环境转换的不适,说到底,是对这未知的人间的不安。所以,他们会恐惧,并以嚎啕大哭的形式展现出来。对这刚刚归位的灵魂而言,亦是如此,只是以一种疯狂来体现。哭泣又何尝不是一种疯狂?
她生来就知道,让她活的人,让更多的人死。那时她还不能理解这之中的关系,只是感到恐惧,简单的恐惧——担心死亡如瘟疫一般缠上自己。就像是一只羊,举着刀的屠户靠近羊圈,即使所有的羊在之前从未见过他,也从来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东西,也本能地感到不妙。或许是死在那刀下的同类的哀怨形成的煞气在作出警告吧。在刀举起对准某只羊以前,每一只羊都会因害怕丧命而惊慌不已。
于是那只羊跑了。在逃逸的过程中,或许踩断了许多同伴的脊椎,戳穿了许多同伴的皮毛,以不同的形式同样危及到旁人的性命,只为自己的求生。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矛盾的事,它的初衷单纯无比:逃走,然后活下去。其他一切人的牺牲都无关紧要,只要自己的腿足够有力,自己的角足够强大,自己就能够活下去。
这样的婴儿——这样羊般干净单纯的婴儿,开始流浪,直到思想成长为少年、青年。
这不是非常漫长的过程。但在摸索自然世界的法则时,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从简单粗暴的斩杀与抹消,到冷静下来进行观察与分析,最终进行判断,是一个血淋淋的过程,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外物。但这具僵尸的存在过于特殊,也过于强大,谁也奈何不了她。在她体内原始的名为道德、歉疚、正义等意识苏醒后,在她发现其实摒弃它才是对生存最有利的选择前,她听到其他人类的谈论,误打误撞来到了一个地方。过去,因为手链的原因,没有任何六道无常能够找到她——如今却自投罗网,来到了殁影阁主的面前。
真正的阁主在那位大人的授意下,将她拉入麾下,以六道无常的身份作为归宿。毕竟放任这样可怕的不化骨在人间走动,谁晓得今后将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而那串手链也被殁影阁收下了。过了很久,它作为商品被流通出去,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一个特别的人手里。
那便是霂了。
“她知道那手链的作用吗?啊,谢谢。”
谢辙刚问出口,阮缃推来一碗凉下的药。他道了谢,接过来,让寒觞帮忙扶叶姑娘坐起来喝药。如月君靠在柜台前,摊开了手:
“应该知道吧?至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现在也不清楚手链全部的作用。我只听说了,那里面唯一一颗红色的珠宝有很强的法力,其中便包括隐匿自身的能力。别的我也不清楚,只能说,那个女人确实识货。我是说。霂。”
其他人都缓缓点了点头。确实,虽然离得远,但他们透过那个纸洞也能看来,那不是什么特别光彩夺目的东西,只是因为初见时她没戴在颈上,才让人多做留意。而她能看中的,一定不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既然它外表上平平无奇,果真是有不同寻常的作用了。
“霂和陶逐一样,都不是普通的人类。”
“看出来了。我……啊,谢谢。”
谢辙立刻接了话茬,正想说什么,阮姑娘又推过来一碗药。叶聆鹓喝了药,坐起来,在慢慢等待汤药在身体里起作用。谢辙比她好些,便不那么急。他接过第二碗药,再次道谢。
“老谢之前就觉得不对了,没想到还真不是小题大做。但说实话,连我也没有看出这两个人类的女性,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严格来说,她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如月君单手捋了捋一边的发尾,斟酌着字句作出解释,“我也不清楚怎么解释比较方便。你们听说过‘妖变’吗?”
“什么?”
“听过。”
四个人同时给出了两个答案,一无所知的当然是叶姑娘了。聆鹓转头惊讶地看着阮缃,颇有一副“连你也知道”的表情。不过,作为妖怪的她若不知道,说不定还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