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啊。”老鲛人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一条缝,从眼角又扩散出无数细纹来,在粼粼的水波中破碎、重组,“而且早年也有不少族人喜欢人类呢。老朽年轻时,也去过很多海之外的领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事。这衣服,也是老朽年轻时,与你们的绣娘学来的……地面上那些两条腿的人是与我们如此相似,即便,他们几乎毫无灵力天赋可言,手却那样灵巧,头脑又那样聪慧。我们不是孤独的。你们是陆上的我们,我们是海里的你们。”
你们是陆上的我们,我们是海里的你们。
白涯心里默念了这句话,没有打断老人家,等她接着说下去。河源书吧
“想必是龙族去过水晶宫的那次……它们将顶端的雕塑打落下去,藏了起来。它们一定已经知道,宝珠法力减弱的事了。它们想利用一种阵法,加快它的孵化,所有被水晶封印的族人都是祭品,都是它汲取灵力的养料。当然,它大约也自发地改变了水晶宫的许多东西。”
“您刚说,巨像托着宝珠。”白涯问,“它手中的砗磲,是你们用于保护珍珠的吗?”
“不是。”
老太太忽然这样说,倒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老鲛人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砗磲,宝珠就在巨像手中。那砗磲昨日你的友人已予我看过。这东西,是龙族的法器,不属于我们。”
法器——她说出了这个词。白涯眼前一亮,还没说话,老鲛人便接着说了下去:
“这砗磲,是那个人类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哪个人类?”祈焕一激灵,“是老白刚说的那个人吗?”
“想必就是他了。他是多年来除了你们之外,唯一找到我们的人。我的傻孙女就是遇到他,以为人类都是好心的呢。好在你们也不是什么恶人,这样一来,平日长辈们教她小心的事,怕是又抛到脑后了。”
“没有,我记着呢!”原本安静听故事的泉姑娘忽然闹起来,“但、但剥皮炼油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假啦,都是姐姐吓唬我的吧。”
“别别别,你还是听着吧,这可是真的!”祈焕立刻警告她,“人可比你们鲛人复杂得多,坏东西也更多!”
泉姑娘噘着嘴不说话,她的姥姥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个人类怎么回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白涯追问着,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他是我们要找的人……是歌沉国失踪的驸马。”
老鲛人点点头:“的确,他也这样自称。他吃了一种可以在水下吸气的草,找到我们。但他并不是为我们而来,他要找龙族。他听说,龙有一宝,不攀不附,不媚不俗,不同凡响,宝贝可助人修行、养生、练气、护身、消灾、解厄、避邪、镇煞。凡得此物者,金刚护体,福慧双修,一生平安,身近永生之法。他为此物而来。”
“他应该……是为了救他的儿子。”白涯说,“只是他儿子已经死了,尸首都……”
“多年来,他奔走多处,求问无果,那些个在陆地上掌权的神明,也帮不到他,或者不帮他……他也不是不知乾闼婆有返魂之香,但他得知那东西只能活皮肉骨,唤不回魂魄,便放弃了。但——他说他不是为了皇子来。”
“那会是谁?”这下,他们几人也不知道了。
“为他的妻子。”老鲛人说,“他说,他的妻子病了……病得很重。”
白涯不断地强迫自己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失态。
“太后没说过,她是在驸马离开之前就已经生病了。我们都以为是他走后的事。”
“的确。”柳声寒的手攥住衣服前襟,脸色暗沉,“这件事在百姓之间似乎也没有传出来……当年他们为平定民心,恐怕只让宫中少数太医知道。”
“是在皇子出事后病的吧?”霜月君跟着推理,“一国之君,与继国皇子都出了事,说出去,让人带了话头,乱了内,驸马可不好收场。”
祈焕直挠头:“她……没提这点是对的。想必驸马也有苦衷。妻儿都出了事,只剩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是个人都要怀疑他。太后不愿让他被怀疑。”
“他也不愿让国君背负不必要的骂名。想必,他们真有苦衷。”
白涯叹一口气,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兴许是因为懊恼。可老人家也说了,在水晶棺中,人类是活不下去的,他怕是早就成了枯尸一具。如今,作为证据的遗体与作为念想的折木玉都不复存在,而驸马竟是为这种原因而来,一切都令几人如鲠在喉。
“唉……”老人家也长叹一声,“你们人间的事,老朽也无以评说。另外……老朽,也有一事相问。”
“您尽管问。”
白涯尚未能从方才的情绪里挣脱,但他很快逼迫自己,好歹保持住当下的表情,别让老人家和泉姑娘担心。海水中,老鲛人略显浑浊的眼睛凝望着他,像两枚带着棉絮的绿宝石。
“白公子,宝珠孵化的那一刻……你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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