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的撕扯后是一阵离奇的寂静。祈焕对于这场异动最后的记忆,是忽然涌起的滔天巨浪,像一个孩子掀翻一只纸船似的将他们的船只狠狠拍下去。冰冷海水带来的窒息感令他痛苦不堪,苦涩咸腥的气息在鼻腔挥之不去,呛得后脑勺一起犯疼。木头、岩石或是水花的击打已经变得不重要,它们对这一叶躯体的摧残都是致命性的,不分什么软硬。
他是被冻醒的,寒冷突如其来。不如说,整个晚上他都在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里浸泡。但那是因为他的感官已经失灵了,现如今它恢复了原先的功能,这多少让他清醒过来。还能感到寒冷或是疼痛,对一个死里逃生的人而言都难能可贵。他挣扎着爬起来,但每牵动一下筋肉,都导致那一片被拉扯得刺疼。身下的沙子很细,很软,但覆盖在这一带被推上岸的破贝碎石就不那么令人好受。祈焕终于克服了这种要命的痛觉,从扎手的碎屑中撑起身子。他抬起手看了一下,上面满是海水泡出的褶皱。
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也是要人亲命,他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站起身,阳光绕得他眼晕。天已经亮了,他转头看向东方,太阳刚升起来。即使是这一个小动作,也让他的颈椎像是被锥子捅进去一样疼。这感觉他有生之年只体会过一次,也是因为睡得太死。他趴在枕头上,一晚上没翻身,落枕,第二天醒来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试图将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活动开,这过程也像上刑似的。好在他身子骨结实,隔着一副皮囊,里面还没被晃碎。
身后是满地的木板、木棒,没有完整的东西可以让他辨认出之前的功能和作用。而且木制品太少了,船的大半部分已经消失在海中。看样子,他运气还不错,暴风雨将他连人带船扔到了这座荒岛上。船当前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另外两人的下落。他环顾左右,除了船只的废料什么都没看见,便向前走了几步。没一会,他在一根粗壮的桅杆旁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加快步伐跑过去,发现是一只明晃晃的刀。
这不是白涯的东西吗?是双刀的其中一把,另一把在哪儿?祈焕捡起弯刀,仔细端详了一番。经过海水的冲刷和浸泡,它依然光亮如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跟了姓白的二十几年还这么好用。也没刀鞘保护,平时保养应该很麻烦吧?它是被海水冲上岸的吗?另一个究竟在附近还是被海浪带走了,这说不清楚。
“还我。”
“我了个……你大爷的!”
祈焕本来身子还不太听使唤,一只有力的手突然狠狠攥住了他的脚踝,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三魂七魄丢了八成。定睛一看,才发现桅杆下面压了个人。这一带的沙滩有很大的凹陷,穿得黑不溜秋的白涯正好埋在坑里,给桅杆盖住了。祈焕一阵哆嗦,下意识地抽开了腿,跌在地上。既然骂出了口,当然是在摔倒后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涯一手攥住地上的沙子,一手握着黑色弯刀,将刀刃插在沙地里,用力钻出身,像一条灵活的蛇。祈焕在地上坐了半天,直到他完全爬出来,捡起另一把刀,站在他面前。
“一天不打我这刀的主意你浑身难受。”
“你放屁!”祈焕气的肝疼,“想吓死我吗!鬼知道你在那儿!”
“不知道你就准备拿了?呼——”白涯一口气吹掉刃上的沙子,“妈的,做了一晚上噩梦,差点没醒来。”
“你还有心情做梦,我也是服了。”
祈焕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他们两人的衣服还是潮湿的,沙子很难拍。他望了一眼白涯钻出身的缝隙——那真的是一道缝隙。沙地只是微微凹陷,桅杆的另一端搭在远处的石头上,这夹角和凹陷处的距离并不宽裕,这姓白的该不是会什么缩骨**?这会恢复了心绪的祈焕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好家伙,这么大浪你愣是一把刀没丢。”祈焕真不知该不该赞许。
“吃饭保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你没了刀都不能没。算了,你们也没什么可比性。”在祈焕问候他母亲的生命健康之前,白涯紧接着又说,“船呢?”
祈焕努了努嘴:“就剩这些了,你拼拼看?”
“还是等死吧。”
“喂,别这么悲观啊。”祈焕看着他翻了个白眼,“看你之前仿佛看出什么端倪似的,结果还不是被拍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