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冬至夜之战后,时间便快得不可思议。
两个月不过弹指一瞬。所有人都投身于雪砚宗的重建工作里去了。木材、石料、粮油,源源不断地被输入这近乎与世隔绝的山谷,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不断涌出。好在池梨经营有方,短暂的时间内为雪砚宗积蓄了不小的财富。江湖各大门派得知此事,也纷纷派人造访,提供了不少帮助,解决了燃眉之急。他们都知道,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唐姓刺客,已经从人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很短,死不见尸的消息也并没什么说服力。但是,这两个月中的确再没有他行事的消息,过于风平浪静,难免令人躁动不安。江湖上倒是出现了一个新的刺客,身手大约是出自唐家的。她手持双兵,却是两柄断刀。
有人说,其中一把是那个唐姓刺客的武器。兴许,唐赫正是在雪砚谷给这个女的杀了。唯一奇怪的是,这两人都姓唐,但都不是唐门的人,两人之间更是没什么血缘之说。
那山是如何塌下来的?
大约是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爷看不过去,遭了天谴吧——大家都这么说。可地段偏偏是雪砚谷,只能庆幸雪砚宗负面的消息不算太多,硬要造谣,也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毕竟那断面过于平滑,过于离奇,完全将那一方小小的沟壑填埋了。那实在不像区区人类便能做到的事,什么开山斧劈山掌,不过是志怪故事里捏造的产物罢了。
人人都这么觉得。等待封魔刃的传言流转出去,大概需要一段时间。
过年时,雪砚宗姑且算修缮完毕,不至于让大家住漏风的屋子。只是放眼望去的那一大块石原过于空旷,看得人心里空落落的。年关下了一场大雪,将那里铺平了,远远望去白得不可思议,几乎与天连在一起。
热闹与繁华是人间独特的风景。除夕夜欢快的鞭炮声消融了一切悲剧,连悲伤的记忆也变得淡薄。
年后,他们便要动身前往黛峦城。临别之际,山海来到一位独居的妇人房前,敲响了那扇新装好的大门。妇人打开了门,连忙招呼四人进来。
“我们是来告别的,就不进来坐了。”他说,“但……临别前想来问问您,愿不愿意随我们去黛峦城?那里依山傍水,相较雪砚谷,也算别有风景……您愿意随我们去看看吗?”
“我这身老胳膊老腿,就不折腾了吧!”妇人分明还很年轻。她笑了笑,却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老。
“……也算,在下有些唐突了。”
“谢谢你们了,对我这么上心,比我那不孝顺的儿子要中用多了。年纪轻轻,就把我一个丢在这儿了……他们说琬儿被派去找人,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就快了。”黛鸾握着她干枯的手,干巴巴地挪开了话题,“您今后万一想来,就写一封信,我们派人接您。”
“好,好,一定……”
施无弃倒真是随遇而安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回到黛峦城住了几天,打探了消息,得知这里还算是歌舞升平。只是城主与城主夫人不知是不是忙坏了身子,身体每况愈下。
他们于一个夜里做贼似的造访了城王府。虽不能铺张地招待他们,但黛鸾的生父母仍为几人表达了由衷的感谢,为其他人准备了房间。对内,他们只说是访客,没有多言。当天晚上阿鸾硬要和娘亲睡的,只有那一夜,她没做过梦。
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梦境困扰。有时醒来就忘了。
“越长大,能记得的东西越少了。以前能完整地把梦复述一遍,现在刚睁眼的时候还有印象,稍微翻个身,洗把脸,慢慢就想不起来了。等彻底起床以后,都基本上忘干净了。”
她时常这么对自己说。
除了……那一场。那一次次坠入深渊的梦境。
一次次伸手和呼唤都得不到回应的梦境。
她知道,这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现实是不会被改变的。
永远不会。
她直接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月亮。近来天气已经转暖,但夜里还有些冷。东方的天空漆黑一片,但大约是要亮起来了。黛鸾没有喊来下人,而是自己去水盆舀水,洗漱更衣。今天没有必要赖床,因为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终于亮了,她已经收拾整齐。所有满目倦意的下人看到她精神光鲜的样子,都惊讶得清醒了过来。他们还未帮她做最后的打扮,他们的郡主大人就大步流星地穿过长廊,七绕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院门之前。
“啪——”
她闯入客房,卯足了劲冲里面的客人喊:
“起床了!起床了!画展今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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