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是被我杀的。”
“……”
黛鸾再度睁大了眼。先前是惊叹,此刻是惊讶。水无君的语气平淡极了,就好像取一条人命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但她很快便释然了,毕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何况如唐赫、咲面郎,六道无常中的朽月君……令人惊异的事听多了,便也麻木了。
“你的眼睛有血丝。”他说,“你心跳也太快了,应该休息。”
“我没法休息。”
“只要闭上眼睛。”
“我不能。”她抱起双腿,“我眨眼都不想眨。”
“也许你可以对着篝火睡。”
“那怎么能睡得着呢。”
——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水无君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但大概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只是自己也别无他法。
“如果我带你去找你师父,你或许会好些。”
他没有想到,黛鸾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抬高许多,同时也有些沙哑。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但是我,但、但是……但我怎么能找呢!”
从那种高度下去,没有人能够生还。她没亲眼见过谁坠崖的模样,但想想在无乐城郊外那一次,慕琬从那已足够惊人的高度摔下去,身子骨半天都没缓过来。
水无君解释着:“这座山崖下,有些地方有水。他如果坠到深度恰好的河里,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水太深了,容易被冲晕过去……”
“行了,闭嘴!”黛鸾生气地嚷着。
水无君的性格,她小时候就领教过了。不过那时候她没长大,还有点小孩的死心眼,水无君也是,俩人死一块儿去了,没觉得不对。而到了现在,在黛鸾眼中这个男人已经不止不解风情那样简单就能概括。有时,他令她觉得他很无情——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感情。
黛鸾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以前在家,有人送给我小鸡儿。后来小鸡大概以为自己会飞,从三楼的窗台上跳下去了。它翅膀太嫩,飞不起来。下面是一棵树,冬天,树枝光秃秃的……然后可想而知,它没有落到地上,也没有活下来。”
水无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本想直白地问,那小鸡是被开膛破肚了吗?但看她脸色即使在火光的映衬下也苍白的要命,他便闭上了嘴,以防让她更受刺激。
“或者……你会那种占卜方位的法术吗?我看我师父、极月君,还有其他阴阳师都会。你是六道无常,应该也能懂一些吧?只要有他的东西就行……”
说着,黛鸾突然来了精神,转过身开始翻找药箱子。药箱很结实,即使被那样刮擦,也只是掉了些漆,磕坏一个角罢了。褂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但她全然不觉,也没感到冷,只是继续翻箱倒柜。水无君本不想打击她,但也学不会委婉,便直说了。
“我不会。我是铸剑师,不是阴阳师,占不出来的。或者,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回来告诉你。如果他还活着,就带他回……”
“你要留我一个人!”黛鸾猛地转过身尖叫着,“又是我一个人!几个时辰,还是一个晚上,或者更久?我已经等很久了!我真后悔,我就不该冒险过来的。太蠢了,我真是蠢透了,他明明已经说过不想再赌了,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也许你听明白了,只是倔强了些。”水无君说,“红玄青女也是,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要提她,我根本不是她!”
“……抱歉。”
虽然并不理解为何她这样激动,这样难过,但水无君还是老实地闭上了嘴。至少,他不希望她继续难过下去。
黛鸾不找了。她把那些小盒子都推回去,沉着脸。但她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拉出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
那是山海放进去的东西,是他母亲的遗物。
水无君看到了,说:“那是莺月君的东西。”
黛鸾没点头,也没反对。她知道,他这里说的莺月君是山海的母亲。她打开盒子,淡淡的花香依然残留着,怎么也不会散去。
木梳很精致,木齿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疏也不密。梳子两端各刻着几朵桃花和樱花,层次分明,栩栩如生。如果把它们染上颜色,加上淡淡的香,估计就让人分不清真伪了。梳子的主人应当是喜欢用的,这件礼物能留下来,必是送到心坎上的。
“她曾经住在你们所说的世外桃源里。”水无君说,“不过,那里还有许多别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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