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尽千山重,恩仇二十年。”白衣人似乎相当满意他的即兴诗意,眼睛闪出亮光,口中又重复了两句。然后接道:“风卷雪乱峰峦冷,果然应时应景,人生快事莫过于此,当浮一大白。”
他说完,一时兴致大发,随即又将一碗烈酒倒进了喉咙。
两碗烈酒下肚,白衣人白皙的脸上终于是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潮红,他忽然抬头望着两老者,微笑道:“在下有事初来此地,如今大雪天降,所以一时失了方向。请问两位先生,此地街道横贯两头之处,具体能到何方?
看样子他原来竟是迷路了。
两老者见他神情并无异样,又主动出言相询,一时都没有多想其他。瘦老者因久居中原,对此地并不熟悉,就没有答话。而那魁梧老者却是地道的北方人,所以便随口答道:“好说了。依朋友所问,从此地横贯两头之处各为东西方向。往东走五百里就是中原边境,直走可入关;往西走三百里便是西北十五城的地界,那里多为蛮族聚集之地。”老者顿了一顿,却问道:“只是不知这位朋友是要去往何处呢?”
白衣人闻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要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哪儿都可以。多谢先生指点了。”
魁梧老者怀着好意多说了一句:“朋友若是入关去中原倒没什么,倘若要去西北十五城的范围就可得当点心,那里一向乱得很呢。”
白衣人轻声一笑:“实不相瞒,在下来到此处,是为了等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至于去处嘛,他去哪里,在下就送他走。”
魁梧老者恍然道:“原来你是要去给朋友送行的。只是这天气太糟糕,你的朋友怕是在路上耽搁了。”
白衣人却摇摇头道:“在下的这位朋友并没有迟到。而且在下也并不是为他送行。”
“哦?”魁梧老者不由大感好奇,皱眉问道:“不是送行,却又是送啥?”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脸色有些古怪的变了一变,然后缓缓开口说了两个字:“送终。”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清脆利落,那三个青壮男子耳中听得清楚,顿时都不由一愣,忍不住全都望向白衣人。
而那瘦老者却忽然神色微变,猛然抬头,两道冷箭一样的目光直射向白衣人。
魁梧老者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有些诧异的望着白衣人,说道:“送终?莫非你的那位朋友已经快要死了么?”
白衣人忽然呵呵一笑,说道:“没错,他的确是快死了。”
魁梧老者心里猛然一凛,他已经从对方那古怪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始终沉默不语的瘦老者这时终于开口问道:“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快要死了,那你为何还一点也不着急?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那又说什么送终呢?”
瘦老者沉着脸,语气有些冰冷。
“无妨,无妨。”白衣人依旧笑容满面,他也看着瘦削老者,眼神有些趣味之意,“他还等得起在下,所以我不着急。”
“既然你说你那位朋友并未迟到,那如今又在哪里?”瘦老者问道。
白衣人却倒了一碗酒端在手上,然后调转话头:“在下与这位先生颇为投机,不知能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碗?”
“好说了。”瘦削老者也端了一碗酒,说道:“你既然有此雅兴,老夫自当奉陪。”
白衣人含笑点头道:“好,请。”
两人隔空举碗,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魁梧老者看着两人对话喝酒,脸色渐渐沉重。
瘦老者缓缓放下酒碗,那一碗烈酒沿着喉咙流进胃里,顿时有一股血勇之气冲上头顶。而后他两只眼睛如同钉子一样钉在白衣人脸上,沉声问道:“却不知这碗酒可有缘由?”
“这碗酒,自然是有缘由的。”白衣人丝毫没有回避他那冰冷的眼神,淡然道:“这是一碗送行酒。”
此言一出,就算旁人再如何不懂两人暗藏机锋的话语,此刻也已经明显感觉到这酒馆中的气氛已经渐渐起了变化。
那三个青壮汉子更是不约而同的都放下了酒碗筷子,眼神凝重。
“既然是送行酒,何故却与老夫来喝?”瘦老者冷声道:“因为老夫与你可并非朋友。”
白衣人耸了耸肩,面带微笑,他的眼神从两位老者脸上缓缓滑过,然后淡淡说道:“老先生,在下之所以会说朋友两字,是因为我发现先生与我那位多年未见的朋友挺有几分相似的。而各位看样子也是路过此处的赶路人,既是如此,所以在下借一碗酒给各位送行,聊作相遇之缘而已。”
“是吗?”瘦老者却好像依然有些不相信白衣人的理由,“虽说不过江湖相逢,但老夫还是想要奉劝你,虽然世上有很多像似之人,可千万不要认错了人才好。”
“在下今年三十四岁,还不算年老,所以眼神还算好使。”白衣人呵呵笑道:“所以就算多年未见,在下也绝不会忘记我那位朋友的模样。至于那位朋友是否还记得在下,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若是还能够记得在下的话,相信他一定会非常吃惊的。”
瘦老者嘴角一挑,淡然道:“像你这么出众的人,是很难让人不会记得的。”
白衣人笑着道:“老先生的语气竟然与在下的那位朋友也很相似。所以在下有些疑惑,不知道先生可有像在下这样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