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命师 卷一 大风起兮 第101章 剑说春秋(4/4)

第二,他喜欢风雅,或许是因为他本就姓“花”,所以他尤其爱花,爱各种各样的花。以至于他浑身都是百花的刺青,百花山城内种满了天下奇花,百花之名由此而来。

第三,他有洁癖。花自飘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容忍不了半点污秽,所以他每天至少要洗三次澡,换三次衣服,起居之处必须纤尘不染,否则他就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每天负责打扫一花独秀的侍女多达二十五人。

第四,他喜欢女人。喜欢女人或许称不上什么特点,天下所有男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女人的,除了太监。可太监有时候也有例外,只是有心无力而已。但花自飘喜欢女人和其他男人喜欢女人是不同的。别的男人喜欢女人,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方设法得到女人。但花自飘喜欢各种各样的女人,并非是要占有,而是纯粹的欣赏,就像他喜欢欣赏各种各样的花自一样。他喜欢的女人或许不是最貌美的,但一定都很特别。但到底要多特别的女人才值得他欣赏,旁人自然不解,只有他自己明白。所以他虽风流,却绝不下流。如今百花山城内住着许多女人,那些女人尽管有不少人都与花自飘有了关系,但她们却都毫无怨言,不求名份,心甘情愿的跟随他。而花自飘本身就是一种异类的存在,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魅力,能让无数女人为之倾心拜倒。

除了这四个特点外,江湖上对花自飘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自命风流,其实就是一个仗着武功权势为恶江湖的大恶徒。有人说他活得随心所欲潇洒从容,不但武功高强,更手握权柄,随便一跺脚就会让半座江湖颤抖,人生于世,便该有此作为。而他真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只有花自飘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春秋阁九楼中,虽已年过四十,却依然面容俊逸不凡的男子正从白玉打造而成的巨大浴盆中缓缓起身,他一头长发灰白相间,浑身刺满了颜色鲜艳各异的花朵,而他那俊逸非凡的脸上,眉宇之间却隐隐有种嚣邪之色,让人一见,便不由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特之观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春秋阁主,花自飘。

宽敞得有些夸张的阁楼中,雕梁画栋,绸幔低垂,布置得极为精致奢华,无论大小摆设,书画精巧,无一不是价值不菲。其中摆设最多的,自然就是各种各样的花。而在那张巨大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用玉石打造而成的架子,上面横放着一口同样风华绝代的长剑,正是名动天下的名剑之一——秋水浮萍。

花自飘一站起身,立刻就有六名容貌清丽脱俗地侍女手捧衣衫上前,手脚麻利却又无比轻柔地为他擦干身体,然后再为他穿好衣衫。

那一身衣衫质地极佳,绣满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乃是只为当朝权贵所用的丝绸缝制而成。但这件价值昂贵无比的衣衫,却仅仅是花自飘休息的睡袍而已。

在侍女们为花自飘穿衣之时,阁楼外隐约传来了一阵细微地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在外厅屏风后停住,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花自飘脸色淡然,他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此刻眼眸微闪,随口问道:“出云山有消息了?”声音清脆却又带着磁性,有一种成熟男人独特的醇厚感。

“回阁主,有一封加急密信,是从剑宗来的。”

随着低沉普通的话音,屏风后转出一个男人。此人相貌平平,年约五十上下,面色白皙,中等身材,衣着普通,是那种一走入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类人。

但春秋阁内却从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个普通人,也从没有人敢轻视他。因为他就是花自飘最信任,也是春秋阁幕后大总管,项隐。

项隐人如其名,多年来辅佐花自飘掌管春秋阁,虽能力超群,却绝不轻易显山露水,他为人处世就像他名讳中的那个“隐”字一样,如果说花自飘是耀眼的光,那项隐就是光之后的影,虽如影随形,却绝不显眼,或许除了花自飘外,世上无人能清楚他的深浅。

花自飘已经穿好了睡袍,随意走到一张丝帛铺就的软塌前,塌上早就备好了一杯酒。酒是刚从烫水里温过,还微微冒出热气。花自飘喝了一杯酒,依然面不改色地问道:“卓释然怎么说?”

问完这句话,花自飘就坐上了软塌,立刻就有三名侍女上前,两女为他捏肩揉腿,一人为他斟酒,动作极尽细腻小心。

项隐站得远远的,闻言躬身道:“回阁主,卓宗主在信上说,明日一早,就会赶赴洞庭了。”

“很好。”花自飘接过侍女的递过来的酒杯,缓缓抿了一口,淡淡道:“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出发吧。”

“是。”项隐回了一句,而后略微沉吟,开口问道:“不知这次出行,阁主想要带谁同往?”

花自飘轻舒口气,似乎极为享受侍女们的服侍。他顿了片刻,问道:“最近阁中有哪些人在?”

项隐沉吟片刻,答道:“回阁主,四位堂主皆有任务在身,目前不在长安。至于风花雪月四位,除了大小姐离开外,其余三人都在总堂……”

“已经快小半年了……”项隐话未说完,就被花自飘插口大断。花自飘脸色微变,他转头看向项隐,目光一凛,问道:“念初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至今还没回来?”

项隐脸色也同时一变,露出几分古怪之色,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花自飘瞟了他一眼,收敛了神色,淡然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

如果这里有旁人,或许会因为这一句粗话大为惊讶,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素来喜好风雅的花自飘居然会出口成脏。

但了解花自飘的人都知道,花自飘所有的喜好,都出自于他的心情。他心情好时,可以和你谈古论今,言谈高雅。但如心情不好,那他不但会粗口骂人,还会动手杀人。而这正是他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风格。

项隐随在花自飘身边多年,早已对此习惯如常。他犹豫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据阁中收到的消息,大小姐已经去了西北……”

“西北?”花自飘听到这,再次打断道:“她一个姑娘家,没事跑去西北做什么?”他目光一沉,盯着项隐,又问道:“她和谁一起的?”

项隐被花自飘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但花自飘目光犀利,已经不容他再有犹豫。见此,项隐只得轻叹口气,说道:“回阁主,大小姐是一个人去的。她来信说这事不想让阁主知晓,否则她回来了要扒了我的皮。”

“这妮子,当真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胆大了!”花自飘一拍茶几,震得几上酒壶高高弹起,吓得服侍他的三名侍女浑身一颤,顿时花容失色。花自飘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又看着项隐道:“说说,她一个人跑去西北作甚?”

项隐暗暗咽了口口水,躬身道:“回阁主,大小姐去西北做什么她的确没有提及。但最近阁中接到情报,说城中七尺门云戬也去了西北……”

此言一出,花自飘顿时脸色陡变,丹凤眼中隐约有寒光乍现。项隐察言观色,不由得背脊有些发寒。

“哼哼哼!”

花自飘忽然发出一阵冷哼,俊逸的脸庞满是阴沉,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好一个花念初,你真是好大胆子!竟然真的跑去找他了!”花自飘怒气直冲眉眼,项隐站在远处,一颗心怦怦直跳,大气也不敢出。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千里迢迢跑去找他?”花自飘怒容满面,但这句话说完,他就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眉眼中的怒火同时变为无奈之色。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我花自飘要是生了一个儿子,那该得有多好,至少也不会如此操心了。”

项隐见此,心头大石落地,立即道:“阁主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西北堂口的人,让他们必须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花自飘满眼无奈,摆摆手道:“她既然不想让我知晓,便告诉他们见机行事即可,不要让她察觉。她虽然胆子大,脸皮却是薄,我花自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朝我发脾气,他娘的,我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让她来收拾我?”他横眉竖眼,忽然又怒道:“她哪里脸皮薄了?她要是脸皮薄的,又如何敢一个人跑去找男人?他娘的,真真气死老子了!”

项隐很想笑,但又不敢笑,只有低垂着头,憋得很难受。

花自飘骂了一阵,怒气消了一些,他重重一哼,说道:“既然那小子也在西北,念初的安全倒不必担心。老子虽不喜欢那小子故作正派的模样,但他一身武功,保护我女儿倒也足够。”他忽然又暴跳如雷,重重一拍茶几,这一次茶几彻底粉碎。花自飘大怒道:“花念初,你这个不孝女,难道你真要你老子自降身份去七尺门陪那云中岳喝一杯茶吗?”

项隐的头低得更低了,肩头微微发颤。

众所周知,长安江湖除了有春秋阁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外,还有一个七尺门。七尺门势力虽远不及春秋阁,算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帮派组织,但却扎根长安已久,一向行事光明正大,锄强扶弱,颇具侠义,所以在江湖上也极负声名地位。而花自飘口中的云中岳,就是七尺门曾经的门主,也是如今新任门主云戬的父亲。云中岳凭着一杆长枪闯下了七尺门的基业,为人正直古道热肠,他儿子云戬更是名扬江湖的年轻豪侠,有“白马长枪”的美誉。

七尺门与春秋阁同属一地,但双方立场分明,彼此之间素无往来。但花自飘却能容忍不是春秋阁势力的七尺门继续立足长安,这倒是一件令人诧异已久的事。

而从此刻花自飘的表现来看,双方势力之间虽无交集,但各自的门人私下里却似乎并非如此,否则花自飘决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花自飘又自顾自地骂了一通,然后终于在一声无奈的长叹中消停了下来。

“西北那边,密切关注。找机会将花念初带回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花自飘无奈地下了指令。

“是,我明白。”项隐连忙点头,随即又问道:“那阁主明日出行之事……?”

“原本准备带念初出去见见世面的。既然她不在,就算了吧。”花自飘沉吟片刻,“通知封雪,明日随我同往洞庭。”

项隐躬身应是,随即转身离去。

花自飘坐在塌上沉默许久,然后起身来到那张巨大的桌案前,右手两指随意一抹,秋水浮萍应势脱鞘而出,花自飘剑指轻挥,长剑如有灵性,随着剑指颤动掠弹,顿时清冷剑光纵横交错,满室如涌秋寒。

花自飘握剑在手,手指如同抚摸情人脸庞般轻轻抚摸着那一泓寒芒秋水,口中喃喃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湘楚境内,连续数月的大雨终于在今夜消停,在一间破庙之内,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破庙门口边,有一皮骨瘦如柴的瘦马。

破庙内燃烧着一堆柴火,有一个干瘦的少年正挨着墙壁熟睡。他像是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温暖的睡过一次觉了,偶尔还咂巴着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似乎正在梦见大快朵颐。

一个年迈的老者,将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青衫脱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少年身上。他看着少年的样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有难得的温暖。

老者坐回火堆旁,伸手解下了背后那支油布包裹着的长匣,将长匣横放在膝盖上,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魔种不灭,邪祟难除。”

老者自言自语,目光凛冽如剑。

“有人曾说,若灭魔种,必需此剑。但此剑来自异族,关系诸多隐秘,一旦打开,势必将引起天下震动。如此变数,我商意行实在没有能够掌控的把握。”

老者长长一叹,喃喃道:“但有些事,事在人为,如果决而不断,又岂不是重蹈覆辙?这座江湖,又如何能经得起再一次折腾?”

老者双手按在长匣上,目光深邃神情凝重,仿佛那匣子里封印着某种极为可怕的怪物一般。

“这次出行,希望能遇到一些意外的惊喜。有变化才会有破立的机会。”老者目光转向熟睡的少年,目光转回些许温柔,喃喃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再活两年,毕竟还欠着你不少银子呢。”

这个时候,熟睡的少年忽然叫道:“师父,烧鸡,烧鸡……我吃鸡腿,鸡屁股留给你……”话未说完,少年便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又重新睡了过去。

老者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睡着的少年,忽然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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