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旨命他们退出,一个人留在屋中,反复愁思,想不出好的办法。江面上又在打炮了。他不禁顿脚长叹,绕柱彷徨,自言自语说:
“唉,没料到我竟落到这个下场!”
快到中午的时候,城中官绅父老来到县衙上求见。吴光旨将大家迎入花厅中。今日厅中的情景与往日大不相同。三个月前他初到新安,缙绅父老们为他接风洗尘,他在厅中好不得意。就在早晨他镇压来企图叛变的千总,召集官绅,会商加固城防事宜。缙绅父老们也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称他是少有的“干才”。然而局势突然一变,花厅中一片愁眉苦脸。
大家坐下以后,一个为的士绅先说道:
“现在一城官绅父老来见吴令,不为别事,只是为请吴令设法保全一城官绅军民的性命。”
他心中明白他们的来意,还想竭力再劝那么一劝:“本县正在竭力守御,准备与流贼死战,这就是为的保全一城官绅百姓的身家性命。”
另一位士绅说:“死战决不能取胜,守城断无把握。如若坚守,不但不能保全官绅百姓性命,反而将遭屠城之祸。吴令可曾想过?”
吴光旨道:“束手就擒固然能苟活一时,可也就成来刀俎上的鱼肉。髡贼入城之后,是否烧杀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就算他们不屠不烧,诸位缙绅父老哪一位不是有家有业妻妾成群。髡贼若是要你们报效军饷献出美女,到那个时候,诸位父老是遵命还是不遵命?要知道那时候可由不得你们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就凭这番话就足够了。他在陕西当县令的时候,屡次用这样的话来激励缙绅,几乎百试百灵。然而在这里却不管用。一个缙绅道:“澳洲人素来言而有信,也非贪财好色之徒。”
几年前澳洲人突入珠江的种种事迹,缙绅们都是知道的。凡是顺从澳洲人献出粮饷的墟镇村落,澳洲人都没有破坏,征收的“合理负担”也很轻;甚至还顺路剿灭了当地的许多零散水匪,一时治安都为之一靖。那些办团对抗的,都遭到严厉的惩罚,当地缙绅豪强为之一空。缙绅们都害怕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所以竭力主张开城顺服。
“就是老爷本人,虽然一时糊涂,我等也会向澳洲人美言,竭力保全的。”
另一个缙绅赶紧道:“纵然澳洲人在此不久,只要老爷不受伪职,以澳洲人的脾性也绝不会逼迫。此时事急,情应通权达变,不能死守一个忠字。澳洲人退走之后,我们仍然为朝廷守土,岂不两全其美?纵然朝廷有什么不是要追究,本县缙绅也会竭力为老爷说话的。”
吴光旨七窍生烟,暗骂“无耻”。他按捺住怒气缓缓道:“阐徽(他的字)自束受教,读得便是圣人之书,这忠君爱国几个字自幼就牢记心中,绝不敢忘。既食君禄蒙圣恩,决无投降之理。”
县里的教谕本不想多说话,可是现在士绅们已经同吴光旨的话说僵了,他也不得不说道:“请吴老爷三思,今人无固志,孤城无援,断无不破之理。我也是朝廷命官,承乏来此,守土有责。吴令对朝廷具有忠心,难道我就没有忠心么?我也是拔贡出身,受过孔孟之教。眼下是一城百姓的安危!老爷若是从百姓着眼,暂时投降,救了百姓,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吴光旨冷笑说:“你既是举人出身,身蒙国恩、食皇上俸禄的人,日后你如何对待皇上?纵然百姓体谅你,国法岂能体谅你?”
教谕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老爷莫要为了一个‘忠’字,便断送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大家同声附和。吴光旨见自己处境十分孤立,沉默一阵,长叹一声,说:
“你们且出去,容我先想想。你们放心,吴某决不连累一城官绅百姓!”
“时间可不多了……”
散会以后,吴光旨一个人在花厅内逡巡,十分苦闷。今天早晨的雄心壮志已经化为飞灰。他起了自尽的念头,自己一死,既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皇上了……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县衙外已经骚乱起来。他的一个仆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头扑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老爷!不好了,兵……兵……变了!”(未完待续。)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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