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疼痛,脚步在前行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方向与未来。
空了。
整个世界都完全变得一片空荡。
极夜深沉的黑暗里,他蹒跚在死寂的荒野中,跌跌撞撞,像是一具彻底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去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内心的疼痛早已消失。
空荡荡的思绪彻底荒芜。
过去多年的执念无论是期待还是苦涩又或者是仇恨,终归都有存在的意义,而所有的执念在今夜彻底归零之后,所谓的世界,所谓的一切,似乎都完全变得虚无。
走到哪,死在哪,我是谁...
都无所谓了。
大地开始震动。
昏暗深沉的夜幕里出现了旗帜。
密密麻麻的军队从他眼前涌了过来。
狰狞的如同野兽的主战坦克在前方开路。
后方密密麻麻载满了军队的军用卡车奔腾向前。
军队一片茫茫,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他像是无所察觉,麻木的向前走着。
主战坦克的炮管第一时间对准了他的身体。
卡车车队最中央的指挥室内,艾森联邦上将前方的屏幕上也出现了他的身影。
一身黑衣,脸色惨败,双眼通红而呆滞,鲜血浸染着他的黑色衣服,衣服上大片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随着他的行走,丝丝缕缕的鲜血似乎从他身上各个地方冒了出来。
他不管不顾,只是向前走着,无比木然。
这是一个东方人。
上将轻易的做出了判断。
随即他狞笑起来。
在今夜,在东欧,此时此刻。
任何身上染血的东方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上将拿起了作战地图前的对讲机,冷笑道:“是中洲暴徒,开火,杀了他!”
前方的主战坦克炮口转动,黑洞洞的炮口中带着清晰的死亡意味。
上将饶有兴趣的看着即将发生的残忍一幕,喃喃自语道:“这些杂碎,都该杀。”
主战坦克的炮声即将轰鸣。
上将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等。”
他突然道:“不用开火,碾过去,直接把他碾成肉泥。”
他的眼神杀意流淌,无比狂放。
坦克轰鸣的声音不断向前。
茫茫大军一点一点的碾过去。
双方越来越近。
他还在向前走着,没有改变路线,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发生细微的变化。
来自艾森联邦第一批进入雪国的军队中,无数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百米。
五十米。
二十米。
他的视线没有丝毫焦点,只是麻木的前行,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竟是毫不在意。
无比高大的坦克带着阴影轰隆碾压过来。
五米。
继续向前。
下一秒,整个军队几乎都听到了一声无比清晰的割裂声。
“咔嚓...”
干脆清晰的声音。
就像是无比锋锐的利刃瞬间切入金属的声音,清晰干脆,没有半点的凝滞感。
艾森联邦上将的视线中,最前方的主战坦克庞大的车身陡然一颤,一抹猩红如同喷泉一般冲上高空,巨大的炮管飞了起来,坦克停下,厚重的装甲一瞬间似乎被人生生从中间割裂成了两半,坦克内的炮弹陡然爆炸,大片的火光将附近的几辆装甲车吞噬进去,轰鸣的声音占据了一切的视野,烈火燃烧。
只有那清晰干脆的割裂声还在响起。
上将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觉得愤怒或者惊恐,这瞬息间发生的事情几乎违背了他所有的常识,所以他只是觉得有些荒唐,甚至怀疑自己是因为大战来临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觉。
爆炸与烈火在军队燃烧。
整个军队都一片死寂,看上去无比呆滞。
几乎要燃烧夜空的火光中,那道麻木而僵硬的身影走了出来,他蹒跚前行,如同行尸走肉,一道又一道的气旋在他周围似乎是全凭本能在凝聚。
气旋越来越多,随后不断拉长,变成了一把又一把的有质无形的利刃。
成千上万道利刃在他面前不断飞舞,蔓延到整个军队。
随着他的前行,无数的利刃在天地间无比稳定的切割过来。
那是看似脆弱但却刚猛凌厉到极致的锋芒。
坦克,装甲车,卡车,武器,盔甲,血肉。
随着他的前进,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一切被直接割裂,鲜血,残骸,爆炸到处都是,整个军队都停了下来。
上将终于从这如同噩梦一般的场景中反应过来,他拿起对讲机大声命令着军队开始冲锋,而自己则毫不犹豫的冲出卡车,开始朝着来路逃亡。
那道充斥在天地之间的利刃缓缓向前。
所有的冲锋都无比徒劳。
冲天而起的血浪不快不慢,但却无比坚定的随着他的前进向前推移。
不到十五分钟。
烈火还在燃烧。
荒野再次变成了荒野。
爆炸声与枪声停了下来。
无数被直接割裂成了两截的尸体伴随着鲜血和军备的残骸倒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片荒原。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
路过了满是尸体的战场,走过荒原,穿过无比冷清的城市。
他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快。
极地的冰风吹过来,带着绝望死寂的温度,笼罩了整个世界。
前方浪潮涌动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越来越近。
巨大的轰鸣声在海平面上响起。
轮廓无比巨大的军舰出现在视野中,驶向远方。
他从陆地走进海面。
黑暗的天幕下,随着冰风涌动呼啸的狂狼刹那间一片寂静。
方圆千米内的汪洋顿时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死水。
一直在攀升的杀机毫无意识的卷过海底。
鱼虾,海草,贝壳,礁石,冰块...
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割裂。
没有丝毫波动的汪洋逐渐泛起了红色。
他踩着水面,走近大海。
军舰还在前行,灯光耀眼,照亮天地。
这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舰队,所有的武装人员都在严阵以待,他们的方向是摩尔曼斯唯一的军用港口,只看规模,这完全是一整支舰队。
夜色与黑衣融为一体。
海水如死水。
他静静的行走在海面上,十里数十里,一路所过,海水中所有的生物都被无形的利刃彻底割裂,鲜血已经染红了海面。
他踩着带着红色的海水,朝着舰队走了过去。
辽阔的汪洋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烈火开始在海面上燃烧,照亮了苍穹。
战舰巨大的残骸带着无数的尸首沉入海底。
火光,爆炸,所有的涟漪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生生压制下去。
战场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死寂的海面上,看着鲜血在水中扩散,茫然而绝望。
前方是茫茫无际不止千里万里的汪洋。
而后方是一片黑暗,早已没有了归路。
恍恍惚惚似乎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北岛。
他站在北岛的海岸线上眺望着大海对面的帝兵山。
她在纷落的樱花树下走过来,眼神明媚,胜过了傍晚的夕阳。
刺客与圣女。
樱花与海。
他的身影有些摇晃,所有的力量开始缓缓下降,一丝一毫,但凝聚到了极致的杀意开始升高。
他感觉到了疼痛,意志也逐渐变得清醒。
坚定如铁的意志忽明忽暗,他想到了自己这一生,从小到大,很多人,很多事,无数生死,数不尽的离别。
他想到了司徒沧月,想到了李狂徒,想到了年少轻狂时的意气风发,想到了帝兵山上的江山如画,想到了太白山上的皑皑白雪。
北岛的樱花,漫漫的海,庄严的审判。
一副又一副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烁着,走马观花。
他再次想到了安吉尔。
意大洛斯的圣域。
所有的画面开始暗淡,开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