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无比虚幻,无比完美。
不带半点真实。
“是谁?”
李天澜的声音虚弱而沙哑,还是问着那个问题。
“为什么不跑?”
那道声音平静的问着:“你之前有机会离开,你离开这里,大可以不回中洲,以你的资质,十年之内甚至有很大可能登顶神榜,何必在这里求死?愚蠢,窝囊。”
李天澜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喘息急促,含含糊糊,无比嘶哑:“我能跑。”
他喘息着:“我有时间。”
“但李氏呢?我的李氏呢?”
他的笑容惨淡,但却带着一种宁死都不能放弃的坚持:“我有时间,但我的李氏,没有时间啊。”
那是宁死都不能放弃。
也不敢放弃。
他握成拳头用力锤了一下地面,地面溅起了细微的雨水,让他看上去更加肮脏狼狈:“这里是我打下的雷基城,是李氏的雷基城,我怎么跑?所有人都能跑,你告诉我,我怎么跑?”
他如今是黑暗世界最年轻的无敌级战斗力。
他的武道无比完美。
他是中洲特战系统最年轻的元帅。
黑暗世界甚至已经公认他会成为未来的天骄。
他在中洲有了可以共生死的朋友,有了原意为他承担风险的长辈,有了上万原意为他赴死的士兵,他甚至拥有着黑暗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地位尊崇。
但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他的小时候。
他的小时候没有童年。
只有李氏。
那个闷热的让人绝望的李氏。
那个一片墓地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李氏。
那个连吃一顿好饭都可以说是梦想的李氏。
那个无比残破再也没有半点辉煌与光芒的李氏。
那个一群人无怨无悔的坚持着,沉默着,却愿意用一切来支持他和爷爷的李氏。
他每天都和那群人在一起。
朝不保夕。
像是一群野狗。
李天澜突然无比愧疚。
他不觉得自己承担的太多,背负的太重。
他姓李。
这是他应该承受的事情。
但他真的很愧疚。
因为他终究无法完成自己的承诺,没有让李氏重新走上巅峰。
无数的希望这一刻在他身上全部落空。
他毁了这一切。
李天澜趴在雨水中,身体颤抖着。
鲜血与泪水混合在肮脏的雨中,彻底融合。
他以为自己意志无敌可以承担一切。
原来真的到了绝境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软弱。
未来的光明开始逐渐变得黑暗。
一片模糊中,他所有的自信似乎都被完全击溃,变成了愧疚,变成了软弱,变成了茫然,变成了泪水。
他的手掌紧紧抓在一起,身体不停颤抖着。
他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着这个即便是哭都不敢出声的孩子。
二十二岁。
确实是个孩子。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却又无比的沉重。
这种沉重是这个孩子身上承受的重量。
很多年,很多事情,很多局面,他都死死咬着牙承受着,无比平静,又无比疯狂。
只有当这个孩子真正承受不住的时候,这些重量才一下子完全崩溃。
这样的崩溃是如此的剧烈,所有的重量一下子似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也想起了中洲边境的那个小山村。
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兄弟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就像是一群野狗。
他突然笑了笑,后退了一步。
雷基城的灯火一片朦胧,暴雨倾盆而下。
他转头看向了总统府的方向。
总统府一片平静。
没有长达万米的浩荡剑光。
保罗和金瞳的眼神依旧残酷。
他沉默了一会。
中洲在发生什么,他清楚。
夏至会想些什么,他也清楚。
所以他不相信夏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给王天纵打电话。
但王天纵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王天纵在想什么。
就像是王天纵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他不出手,是在逼王天纵出手。
王天纵不出手,则是在逼着他出手。
王天纵想逼他出这一剑。
他最巅峰的一剑。
于是他又一次笑了起来。
那些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出这一剑,又能如何?
在最后的决战中巅峰不在,剑意不足,又能如何?
于是他又后退了一步。
“这本来就应该是你承担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他缓缓开口,语气漠然。
李天澜没有说话,他的身体再一次挣扎着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