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书生摇头,瞥了一眼银子,耐下性子道:“恕我直言,尊驾这是小民之见,圣贤之所以定立孝道,是为让所有人皆能尽孝,即便心有不愿也不得不去做,否则众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这就可保老人皆有所养了,如此则可天下安定,世风向上。”
朗星摇头道:“定立孝道者绝非圣贤,只是个驾驭百姓的能臣罢了,我认为他该杀。如先生所言,他所要的只是天下安定,其实是用孝道来压服百姓,这虽能让老有所养,但也扼杀了父母与儿女的亲情,让子女在父母面前战战兢兢,不敢稍有违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何亲近可言?天伦之乐乃人之大道,如果用减少天伦之乐来换安定,这对朝廷是好事,但对百姓却是恶事,让父母不像父母,像君王,让孩子不像孩子,像臣属,令天下人失去了一项最重要的亲情,人不像人了,连禽兽都不如。”
田书生瞪起眼要反驳,朗星摆手止住他道:“先生请听我说完,如上所言,孝道是用来治民的,主要是为了让不肖子也得勉强尽孝,而对有孝心的孩子来说,它就是隔断亲情的障碍,好比是削长补短,有悖人伦,我的孩子有孝心,无需用孝道了约束,先生该因材施教,不能把真心愿与父母亲近的孩子用孝道束缚起来,让他们不敢尽情的与父母亲近,先生觉得可有道理?”
田书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目光闪烁了一阵才道:“不得不说,尊驾看得透彻,有些是我也不曾深想的,尊驾高论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孝道是用来治民的,那就不允许有逾越规范者,否则大家就该纷纷效仿了,所以才要一概而论,条框明确,并以律法辅之。”
朗星一拍几案,赞道:“我是听闻先生有闻过则喜的良品才决定来找先生的,果然传言不虚,在这种大事上先生都能不固执,对离经叛道之言不但能听进去,还能细思之,先生将来必可成为明达之人了。”
田书生还没完全把这件事想透,被朗星这么一夸更显混乱了,他忙摆手道:“尊驾容我再想想,我心里有点乱。”
朗星露出些许坏笑道:“其实先生早就明白这其中的大半道理了,只是一直以治世眼光看待这些问题,觉得这些是应该的,也愿意去遵守,可我们不过是小民,以自身而论,还有比与父母亲亲热热更重要的吗?孝道流传太久了,人们皆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才说制定孝道者该杀。”
田书生大有恍然之感,拱手欲向朗星施礼表示敬意,可毕竟这等大义早已深入骨髓,所以拱着手却犹犹豫豫的没有立刻躬身下去。
“来来来,坐坐坐。”朗星把他按回到坐席上。
“那么……忠君该如何讲?”田书生迷茫的眼神中带着请教之色。
朗星笑道:“君王最爱说的是爱民如子,孝道咱们已经说过了,那忠君之道还用我多说吗?以先生之聪慧,自己该有判断了,大逆不道的话咱们就少说几句吧,天下皆愚,不愚的就要被律法齐之了,心里想明白了就好。”他把那三锭银子往前推了推,“人生不过百年,过得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全国之人若都有这份明悟,那孝道就没用了,父慈子孝,父若不慈,那就不能怪子不孝,父若慈而子不孝,那人人皆唾弃之,这才是正常的世道,世风才可向上,正是因为不孝的太多了,才需要用孝道来压制,这是饮鸩止渴,是朝廷把人当牛马来管治,咱们就别犯傻的自己给自己上绑绳了。”
田书生心里更乱了,而且翻涌着狂涛巨浪,这回他毫不犹豫的站起来对朗星深深施礼道:“无论如何,恳请尊驾尽述高论,尊驾若肯作一席长谈,田某甘愿不要酬劳去教几个孩子,有口饭吃就行。”
朗星笑道:“先生若觉得在下说的尚有些许可取之处,那咱们就多聊几句,像我这样的人,想找个合适的先生来教孩子太难了,咱们若谈得来,那我就可放心的把孩子交给先生了,酬劳好说,我们家尚算殷实,先生在这上面无需客气。”
朗星从田书生家里出来时,田书生差不多已经能算是一个反贼了,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一个坚定不移的忠君志士就原地转身了,恨不得立刻提刀杀进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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