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天生的劳累命,哪有歇息的资格?”
老妪慢慢转身,淡淡看着中年道人:
“小云泥,你这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犹记得五十年前,你虽‘枯’老鬼来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娃娃。”
“没人生来胆大,也没人会永远胆小。”
道人轻摆拂尘,随意坐在溪水旁光滑的鹅卵石上,语气幽幽:
“倒是您,五十年前就垂垂老矣,怎的到了现在,还不死呢?”
幽幽的语气中,多少带着真情实感。
尤其是最后半句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老身活得越久,就越是不想死,想活着,难道也有错吗?”
老妪轻叹一声:
“那一日或许已不远了,若是死在这当口,便是下来地狱十八层,老身也不能心甘呐!”
“世人谁能不死?秦皇、霸尊、陆沉这样的豪杰都难逃生死大限,该死不死,真非好事。”
云泥道人的面色微沉。
“小东西,也来教训老身?”
老妪哑然失笑,浑浊的眸子望着这道人: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乃三千年不变之真理,道家莫非连这点传承都没了?”
“妖孽……”
云泥道人扯了扯嘴角:
“这个字眼从您的口中吐露,真真让人不敢恭维……”
“你当老身是个妖孽,也随你。”
老妪似懒得谈及这个话题,轻拍着身上的泥点:
“老身几多年不出这院、这溪、这山了。这好些年里,似乎都是你家主子在欺负我家孩子,孩子们无奈反击吧?”
“无奈反击?”
云泥道人几乎气笑了:
“七年里,五道十三州,上百府县都有着贼人截杀官吏,更有甚者,竟蛊惑民众冲击城池!
这便是您的所谓反击?”
“孩子们大了,奶奶也没什么法子管了。”
老妪略有无奈的叹息:
“你若愿意,就且在此帮老身照顾几天院里的禽兽们,老身出去走走,管教一下孩子们。”
云泥道人不说话了。
这话,他可接不起。
真要让这老妪出去,那……
“听说前年,朝堂上很是热闹。那小皇帝不念两家的香火情,已派出了各路高手,去拔我家的据点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快动手了,所以你今个才来山里,怕老婆子生气,是也不是?”
瞧着云泥道人脸色不好看,老妪笑了:
“不必焦虑,老身也不甚在意这些,有你们陪着他们玩,也落个清静。”
“是吗?”
云泥道人不置可否。
“比起这个,老身更在意,你们这次来了几个人来陪老婆子。玄霸小儿,可来了?”
老妪打量着四周,有些失望:
“看来没有来,想来是知晓老身不会出山。可惜了。犹记得他年轻时曾夸下海口,欲走出一条‘人仙’之路,让老身好生期待……”
“赵王爷没来,不过,贫道此番前来,借了他的凤翅镏金镋,您可要看一看?”
云泥道人眉眼低垂。
“倒真想看一看……”
老妪眸光幽幽,话锋一转,却又摇头:
“可惜,不是时候……”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圈里,那缺了好大一块皮的猪,正欲说什么,心头突然一动。
这是?
她猛然抬头,望向北方长天,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神色突然闪过激动之色。
“嗯?”
见她如此做派,云泥道人心头‘咯噔’一声,手掌一翻,取出一册古卷来,嘴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他张口吐出一口舌尖血,以手指沾染,在古卷上一抹,又复贴在双眼,一擦之后,也望向北方。
这一望,他的神色也是一变。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潮,这潮水是如此之惊人,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此时所在之天地。
都好似狂风暴雨之时,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不止是两人,一闪而逝的气机划过,天下各处,都似有人心有所感。
或是叩首佛前、或是丢落同伴、或是敲响木鱼……
未多时,有着道道呢喃声在处处人迹罕至的不可知地响起:
“这是,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