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临时监牢。
说是监牢,其实就是黑黢黢的小屋子。
小屋子四面无窗户,唯房梁之上开了一道天窗,让一缕阳光能倾泻进来。这缕阳光也是屋内唯一光源,借着光源能模糊看见室内的摆设。四周空荡荡,波浪形状的文气沿着墙面留下凹凸痕迹,并无想象中惨无人道的可怖刑具。柳长史被禁锢在木架上,她血肉模糊的脑袋正低垂着,若非胸口还有小幅度起伏,乍一看还以为她变成了一具尸体。
“唔——”
柳长史不适地皱起眉头。
微微睁开眼,小屋子仅她一人。
不知道这个房间有什么诡异,她置身其中便觉得不舒服,呼吸不受控制地加快,耳边似乎能听到体内血液奔涌的声响。聚集精神去听,那种声音消失无踪,仿佛是错觉。
她咧了咧嘴,试图感应丹府内的文气。
尽管沈棠那一道掌风并未出全力,但她又没有武胆武者那样强健体魄,扛不住那样的力道。仅是一个照面,经脉文气便全部乱了套,文气失控乱窜,有些还不慎逆流。
再加上内脏损伤,伤上加伤。
只是康国刑部的手段名不虚传,封禁手法也特殊,她感觉不到文气和丹府的存在,努力几次便放弃了。她抬起头观察这个房间,当看到墙面犹如波浪的文气,心脏莫名狂跳,一股说不出的狂躁情绪爬上她的脑海。她干脆闭眼不去看,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平复失控的情绪。一开始还有点儿效果,但只过了几息功夫,那种情绪竟然卷土重来。
不对,这个房间有问题!
此地太安静了!
要知道,她即便被封了丹府,但耳力还是在的。平日不曾在意的风声、落叶声、鸟兽虫鸣,乃至附近之人的呼吸,此刻全部消失。这会儿,眼睛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象?
柳长史狠狠甩头,试图维持理智。
很显然,这种行为是徒劳的。她又咬着舌尖,借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来缓解不适。
鲜血顺着唇角和掌心滴答滴答落下。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她以为心脏即将炸裂的时候,喉头痉挛抽搐,她唇色惨白地呕出一大口冒着热气的,还未消化完的秽物。此刻,连额头青筋也在跳动,抽搐。
双目所见之物产生了重叠。
她动了动唇,又痛苦呕出一口。
就在她想要用力后仰将自己撞昏甚至是撞死的时候,小屋子的门悄悄打开了,走进来一名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女子相貌甚是出彩,偏偏唇角弧度向下,眼神阴鸷冰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此女抬手按着腰间佩剑,与另一名男子一起走入小屋子。
紫衣女子落后男子半步,青年男子瞥了眼柳长史的狼狈模样,抬手曲指掩鼻,唇角噙着弧度:“刑部消声刑,滋味如何?”
对**施加酷刑只能折磨犯人的身体,刑部更热衷在不伤害犯人的情况下,折磨对方的精神,瓦解对方的意志。只要对方精神防御松懈,刑讯言灵便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柳长史冷笑道:“就这?”
不知何时,她的嗓音变得粗粝沙哑。她以为气势汹汹的挑衅,不过一句无力低喃。
“正菜还没上呢,急什么?”
说着,两人将一面架子端了上来。
架子上挂满了各色锦囊,锦囊内皆是刑部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手段,顾池啧啧道:“康季寿这厮玩得真是越来越花了。”
嘴上说着刑部不是人待的,行动上适应很好啊。顾池文士之道特殊,时不时会跑刑部。相较于御史台这个得罪人的机构,顾池更青睐于刑部。只可惜,自家主上她不肯。
“你喜欢哪个锦囊?”
随着架子落地,小黑屋的门再度关上。
柳长史没有精力回应他。
顾池见她放弃自助,便只能帮她挑选了,一边挑选一边闲聊:“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值得女君为此付出一条命。顾某知道你是北漠派来的内鬼,主人是图德哥。说起来也是缘分,图德哥还是顾某上一任主公。从这层关系来说,咱俩还是同僚。要不要听一听前人的话?图德哥没天子气,跟他必定一事无成,女君明珠暗投。”
顾池开了个盲盒。
从中取出一张纸条,眉梢轻挑。
“女君这般忌惮顾某作甚?顾某只是擅长读心方面的言灵,又不是会钻进人脑子的怪物……”顾池听着柳长史内心一连串难听的咒骂,将纸张摊开,凑近她眼前,让她能看仔细,柳长史舌头一滚,酝酿一口唾沫啐人。只是她浑身没什么力气,带血的唾沫顺着嘴角流淌至下颌,顾池道,“女君是不是觉得脑袋很痛,耳朵听不到,眼前恍惚?”
“不用担心,消声刑就是如此。”
“迄今为止还没人能撑过两个时辰。”
“女君顽强,或许能破刑部记录。”
柳长史的面孔正在抽搐扭曲,为了忍耐不适,双目爬满猩红血丝,眼耳口鼻冒出一条细小蜿蜒的红色小蛇。她闭眸咬紧牙关,恍惚之间,仿佛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指点在她眉心。
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往那处聚集。
冰凉所过之处,痛苦如潮水退去。
她睁开被粘稠鲜血黏住的眼皮,耳畔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小如蚊蚋,时而嘈杂如洪钟,还伴随着强烈的混沌回音。柳长史试图看清顾池究竟要做什么,双目只看到对方的唇在一张一合:“……但,若有必要,顾某也不介意化身成那样可怖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