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四十五岁那年打赌,说现在这位也有血光之灾,这些风言风语甚至传到内院,传到妻子和妇翁耳中,父女俩反倒来安慰他。直言这些命理之说都是无稽之谈……
谷仁愧疚自己陪她时间不多。
晁廉心中有不安弥漫。
自家大哥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托孤。
“大哥……”
谷仁道:“记住就行。”
“大哥!”
谷仁继续道:“我很想回去,回到上南,但是黄希光不可能放过我等。若让为兄向杀弟仇人折腰俯首以求苟活,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家中老小只能交给你了。你沉稳懂事,为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对了,还有十三……盯好十三,他就你一个了。”
晁廉猝然睁大眼睛。
他肩头一动想甩开谷仁。
谁知那地方突然一阵刺痛。
视线中,谷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顷刻被黑暗吞没殆尽,紧跟而来的是全身力气被强行抽走。他双膝一软,向前倒去,被谷仁接住:“二弟、四弟,棺材准备好了吗?”
老三和老七生前一生坎坷,死后总不能连一口棺材都混不到,草草掩埋进泥土里。
“大哥,备好了。”
“那就好。”
谷仁将两具尸体放入简陋棺材之中,神色平静地单手撑着棺材,用袖子帮他们将脸上的污血轻轻擦拭干净。清理干净,再同其他人将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大坑,填上。
他看着崭新的、比邻而居的两座新坟。
一座面南,一座朝北。
好似兄弟俩还背靠着背,互相保护对方的死角,一如活着的时候。但实际上,他们还看着早已回不去的、埋着血亲的故乡。谷仁在他们坟前倒了酒:“此地山清水秀,安静无人打搅。加之地势高悬,是个登高远眺赏景好地方。老三老七,再等等,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就能在黄泉之下,再饮一盅。这一次,为兄再也不拘着你们喝酒了。”
说完,谷仁洒脱一笑。
“喝完酒,一道走黄泉!”
在他身后站着八位结义兄弟。
八人除了老六这个医者在后方,其余众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血,鳞甲之中还能找到不知谁的肉屑。谷仁敬完酒,其余八人也沉着脸上前说了一会儿,雨势不减反增。
过了半刻钟,六弟上前。
“大哥,时辰差不多了。”
谷仁回首看着众人,叹气:“何必!”
二弟一边大笑,一边拍谷仁背心。啪啪作响,若非谷仁早已习惯,还真站不稳。
“没有哥哥几个,有甚滋味?”
“大哥在哪里,吾便去哪里!”
“走走走,找黄希光的晦气去!”
“操了黄希光的祖宗十八代,娘的,这次搞不死他也要将他恶心死!你我兄弟回头杀上阎王殿,掀了阎王位置,让大哥坐上去。回头黄希光被人送下来,定要吓死他!”
“就是就是,吓他一个屁滚尿流!”
谷仁听得眉头大皱:“文雅一点。”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六弟皱眉思索:“吾等请他黄希光祖宗十八代一起度良宵?”
谷仁:“……算了。”
那副画面是他尸骸化为白骨,每隔三五十年都要仰卧起坐呕吐一回的程度,恶心。
其他人看谷仁反应哈哈大笑。
“老六,还是你厉害。”
不愧是医者啊,说话就是好听。
谷仁没好气地抬手,给闹得最凶的几人的后脑勺,一人来一下。笑死,不轻不重,还隔着兜鍪,根本不能破防。谷仁单手撕去肩头披着的蓑衣,摘下斗笠,抬手一落。
“大军,出发!”
黄烈不是仗着人多势众,以合围之势将他们困在山中,围而不攻,用戏谑之态看着他们等死?谷仁偏偏不如他的意:“黄希光,区区一竖子尔,安敢在吾面前论英雄!”
大军被逼入山中已有三日。
消耗的体力和武气都已补充。
哪怕外头的黄烈人马放话说谷仁等人束手就擒,供出国玺,便能保全性命,但以他们对黄烈为人的了解,这厮上辈子怕是姓司马的。倘若两位义弟不死,谷仁明知会受辱也愿意一试。作为大哥,他将义弟活着带来,自然有义务将他们活着、完整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