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这几年被困在康国自我囚禁反省,心态平和,偶尔也会遣文气化身在外行走透透气,免不了跟康国市井打交道。衣食住行无一不让这位两百多年前的世家子弟沉默。
遥想当年的魏氏尚有饥肚之苦,如今最普通不过的市井庶民家家户户有余粮,一身粗布麻衣不见补丁,寻常不过的孩童也能去本地官学念几个字,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魏城略显别扭得小声挤出一句。
“……叔父他……希望你能赢……”
【如此盛景却只昙花一现,何其不甘?】
魏楼心知沈棠这些年将大部分精力财力都用来治理康国,若非如此,岂能数年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没见过哪个手握大权的,还能一如既往坚持本心,不骄奢淫逸,不好大喜功,不滥用权柄……偶尔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绯闻,也只是民间杜撰,并无实证。
仅从克制**的自制力来看——
沈幼梨确实是神。
但,这位“神”可别忘了正事!
若不能限期完成统一,将康国经营得再好,打理得再繁荣,也只会成为夕阳余晖。
沈棠怔愣一瞬,严肃眉眼缓和下来:“我何尝不知时间紧迫,只是还差个机会。”
或者说,差一个发作由头!
魏城难得急性子发作:“罗里吧嗦的,你差什么机会,老夫或许能出力推一把。”
怎么说也是前任永生教教主。
哪怕现在的永生教早就被西南各大世家私下瓜分,借着教义谋取私利,但魏城想要搞事情的话,还是能做到的。例如下达神谕,唆使在世俗世界有一定地位的教徒,非法入侵康国国境,再不行就随机献祭一个倒霉蛋……
有了把柄就能趁机动兵发难,师出有名。
沈棠道:“急甚?”
她呷了一口茶:“已经在布置了。”
魏城被沈棠这个性子气得甩袖走人,临走骂骂咧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十等彻侯纡尊降贵来帮忙,她不识趣!
沈棠:“……”
看着魏城消失的方向,她摁了摁眉心,吐尽胸臆浊气:“一把年纪还挺急性子。”
嘟嘟嘟,嘟嘟嘟——
沈棠耳尖听到翅膀扑腾煽动的动静,紧跟着便是什么东西在有节奏啄木窗。她心中一动,起身将窗户推开,一只青鸟轻盈跳上她指尖,随即融化、舒展成一张文气花笺。
花笺内容仅有寥寥几句。
她遥望西南,低喃自语。
“起风了,是东风。”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今春天气反复,戚国半境一夜入冬。
气温骤降让本就潮湿沉闷的地牢深处寒意更甚,阴暗墙面爬满霉菌青苔,腐烂草垛在地上留下点点斑驳。一袭单薄春衫的女子蜷缩在角落,双手抱膝,额头轻抵着膝盖。
哗啦啦——
大门锁链被打开。
金属触碰发出清脆响声打破黑暗寂静。
这间地牢低矮逼仄,大门打开也灌不进新鲜空气。为首女子一袭锦衣华服,身后跟随两名狱卒帮忙掌灯照路,时不时低语提醒她小心脚下。女子道:“这里不用伺候。”
狱卒面色为难:“这、这不成啊……”
女子闻言也不再强求。
视线转向尽头这间牢房。
“那你将门打开,这总行了吧?”
狱卒不敢得罪国主身边大红人,掏出一串钥匙将门打开:“时辰不多,您尽快。”
女子走进牢房,轻唤:“崔夫人——”
蜷缩着的女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孔,双眼麻木无神,怔怔看着来人好半晌才认出对方身份。
沙哑声音难掩失落:“……是你啊。”
“是……”
女子虚弱道:“我以为会是崔至善。”
“他现在来不了,但你很快就能出去。”
女子闻言,只是摇摇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脑袋:“不重要了,他来不来都无所谓。”
“你先披着暖一暖身子,保重身体最要紧。”来人将带来的御寒氅衣抖开,披在女子肩头,又运转文气去暖她的四肢,凝重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梅惊鹤好手段!但,这也恰恰证明,她确实已经被逼到绝境……”
随着源源不断的文气输入,崔徽终于能感觉到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她拢紧氅衣想要留下这份暖意:“还是要小心她……小心把她逼急,做出狗急跳墙之事……你们倒是能全身而退,我一个普通人就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