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族实力和生母出身只能算是筹码,他们真正的本金还是“吴贤之子”的身份,兄弟们的起点其实都一样。偏偏他们阿娘一直小心翼翼,哪怕手中握着内廷大权,也还是见谁都礼让,似乎谁都能蹲他们头上拉屎。
性格温和不是坏事,但不能对谁都温和。
不仅如此,还一遍遍叮嘱兄友弟恭。
这个词在老吴家就是笑话啊。
一母同胞的兄弟就算了,跟其他隔着肚皮的庶出兄弟兄友弟恭个屁?你想人家是亲兄弟、亲手足,人家只当你是舞姬生的崽种。
什么都不懂又喜欢一遍遍说教。
时日一长,四哥当然逆反。
芈氏:“……”
儿子被欺负这些事情,她确实不知。
“……可你们都是你父亲的孩子……”
二儿子叹气伸出一只手掌:“阿娘,不算那些夭折没齿序的,我有整整五十三个兄弟姐妹。头几个孩子还能被他稀罕,后边那些,一年到头能见他一面?作为生父尚且如此不重视,更何况是那些会见风使舵的下人?”
有些东西不争就没有了。
不是安分守己,东西就会从天而降。
四哥有些话是偏激难听了点儿,但确实是心里话,也都是这些年受过的委屈。芈氏发现二儿子也挺陌生了:“问题是,值得吗?高国风雨飘摇,你们父亲都战败被俘虏了,高国还能……还能坚持多久?为了不值一文的虚名,拼上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二儿子看着她的眼睛,给了肯定答案。
“阿娘,值得的。”
“因为这就是四哥追求的。”
“对四哥而言,万人之上这个位置,哪怕他只能坐一天,也是值得的,你何不成全?”
他们不是看不出高国内忧外患。
但,哪怕是当亡国之主,也是多少庸碌庶民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爱惜性命,有些人为了活着可以放弃尊严,但也有人为了尊严能放弃性命。
四哥的尊严在王位。
芈氏听闻此言彻底崩溃大哭。
痛哭过后,发胀的脑子也冷静下来。她镇定擦拭泪水,压下心痛:“为娘知道了,来人,传我命令,请王芳仪来商议要事。”
芈氏作为内廷品级最高的妃嫔,除了王后这个头衔,其他都与王后无异。她要是派人去请谁,对方不来都不行。二儿子听到这话险些没反应过来,因为王芳仪就是老幺的生母,阿娘她……这个时候将对方请过来做什么?
二儿子:“阿娘?”
芈氏:“你们不是想争吗?”
这一句直接将二儿子问不会了。
“确实是想……”
他发现芈氏的眼神一扫往日慈爱温和,变得幽深黑暗,纯粹到看不出一点情绪。
芈氏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果决道:“既然要争,那就趁着今日,待明日上朝,老幺的位置被确定,你们再想争就是大逆不道,多少朝臣愿意支持?今夜动手,正正好。”
造反,宫变。
尽管他们的人马并不多,但她有优势,内廷上下都是她的主场,那些庶子的生母很容易就能成为人质,有这些人在手便能叫其他人投鼠忌器。只要将内廷先控制起来,再联合外廷人手将消息压下。明日朝会,一锤定音。
“你们父亲禅位给老幺,肯定不是他本人的想法。两国交锋失利,再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主上去,臣民如何能安寝?”
六个月的孩子,能不能长大还两说。
这下轮到二儿子给整不会了。
“阿娘……”
芈氏自顾自道:“王芳仪是新主生母,新主登位,她就是王太后,阖宫姐妹日后都要仰她鼻息,提前讨好也没什么不对。特别是那些年轻,但还没有诞育子嗣的……”
有孩子还好,当寡妇也是有孩子的寡妇。
其他人就惨了,孤身一人的寡妇。
作为妃嫔还不能回家,只能在宫内终老。
芈氏雷厉风行,又有她妹妹帮衬,仅用半天就将宴席安排妥当。宫内妃嫔大多消息闭塞,没有收到外廷的消息,芈氏又与人为善,并未疑惑这场宴席的性质,大部分都回信赴约。少数几个收到风声的妃嫔则是心中惴惴,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跟芈氏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