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贼 第三百一十七章 攻心为上(2/3)

在山脚攀爬的士兵只知低头注意脚下,对前阵传来的喧嚣叫喊尚不知情,猛然抬头看见溃逃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顾不得军令拔腿就向战马所在的坡地逃散。

张天琳率领的马队经过四里疾驰,每一匹战马都在奔驰中剧烈摇晃着大脑袋,每一步都从嘴边喷出一片片飞沫,已然强弩之末,却恰到好处地在此时抵达山脚。

张天琳在奔驰中的战马背上接近站起,靠在腰间的马刀已经举过头顶,转头向侧翼心腹做出冲向敌军马营的指示,六百马队转眼再度从尚未收割的麦地里分作两队。

一队正正地朝喀尔喀军队留守在山下的马群追去,另一队由张天琳率领,转头向山脚溃兵展开追击,举着马刀口中喊出熟练的蒙语招降。

纷乱马蹄激荡在山脚的扬尘里,许多溃兵被己方突然滚雪球般的大规模崩溃吓破了胆,此时只顾逃跑不顾投降,当驰骋的马队在身边跑过,仍摇头晃脑地向前跑出数步,才后知后觉捂着脖颈倒地。

而此时此刻,正当袭击大营的四个千人队被席卷大溃时,高应登也挺着长矛冲到了战场中间的火炮旁。

前线大溃令两个后发的千人队毫无战意,此时已舍了火炮狼狈逃向南门外,高应登同样对这十二门火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让部下解开拖拽火炮的数十匹战马,再度席卷着向南门驱逐而去。

刘承宗的前线只有火炮和炮弹,但没有火药,火炮只是贵重且沉重的诱饵。

将领们都知道,绰克兔被这东西轰怕了,一定会派兵抢夺。

而实际上运送这十二门炮的蒙古马队,还没在阿六率领的攻城云梯走得快,甚至比刘承宗预料中走得还慢。

在刘承宗的预料中,这些火炮应该走到城西城南的夹角护城河外再被截住,刚好能轰击城西城南夹角的城垛。

火药都在云梯车上。

谷閶</span>阿六的永宁土司兵先发一部精锐前去护住无人看管的火炮,那些士兵身披各式铠甲,既有进入白利后换装的铁圈甲、也有早年奢崇明麾下时的明军甲,人人在铠甲外披着黑袍,持环首刀快步行进。

被他们保护在内的,是黄胜宵部下数十名炮兵,他们占领火炮后立即调整炮口,自云梯车地盘取下火药开始灌装。

这次他们没有绸布包裹的弹药袋了,全靠手感装药,旋即对登上西墙的敌军展开轰击。

随攻山敌军溃败,土山上的危机已经解除,刘承宗吩咐满身浴血的瓦斯到土山下整队,在山上端起望远镜看向八角城。

城上敌军就像一群惊弓之鸟,他们甚至从西门派出一支小队,试图趁城外大乱拆毁浮桥,可还没等他们翻过壕沟,城外喀尔喀六个千人队溃败便将他们吓得向城门逃窜。

眼看守军将城门紧闭,尽管城上贵族高声怒骂也无济于事,那些派出城外的战士纷纷沿城墙下与羊马墙的夹道向城南逃窜。

随着炮声轰鸣,一排炮弹向西墙上打去,实际上炮弹不是飞着越过城头、就是轰在西城墙上,就没有任何一颗炮弹击中城上守军,但他们顿时向城西南墙、北墙四散,直接让出没有城垛保护的西墙。

这不禁令刘承宗露出笑容,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可记得,在围城战开始的第一天,喀尔喀的战士们可以像这个时代最勇敢的士兵一样,站在西城墙的城垛后,迎接六百颗炮弹的洗礼。

即使到第二天,那些投石炮的观察手依然能顽固地守着三个孤零零的城垛,为投石炮的射击角度提供指示。

甚至最后三个城垛也没了,他们仍然敢趴在西城墙上,那时候人们可没有像现在这么惊慌失措。

单单依据他们此时的表现,刘承宗就知道,六天以来的围城已进入最后阶段,他的士兵可以登城了。

回过头,土山上的中军帅帐,刘字帅旗被箭矢穿出两个小窟窿,却依然迎风飘扬。

呜呜的号角声在山头响起,护兵擂响了战鼓,躲在山头另一侧的黄胜宵和师成我也登上山头,数不清的炮兵正在用绳索拴在大炮上,齐声喊着号子,把他们的宝贝用门板托着,缓缓放下山去。

黄胜宵看着城头对刘承宗摇摇头,笑道:“大帅,敌军已无战意,这宝贝恐怕他们用不上了。”

刘承宗点点头,这次攻城让他思考并学到了很多东西,过去能倒背如流的兵法也有了属于个人的理解。

“攻打镇原的时候,我以为军队攀城而上才叫攻城,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攻城的准备。”刘承宗摇头道:“这次我知道了,所有的准备都是攻城中非常重要的章程。”

说话间,城壕车已通过浮桥,在壕沟上放下折叠桥板,随后云梯车驶进城墙外围,守军试图向云梯旁的士兵放箭,才刚拉弓一两次,就被三门火炮齐射吓得奔下城去。

云梯得以顺利搭上城头,阿六和瓦斯的土司兵在城下汇聚,部下一左一右攀城而上,向守军展开厮杀。

所有的准备,为的都是这一刻。

刘承宗有太多感悟了,当一座城池看起来众志成城可以死守时,就不能强攻;而当想尽办法展现己方优势、摧毁敌军信心、分化敌人势力、使敌人不可互相信任满腹猜疑,这座城就看起来无法死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