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们在这里既是给法国赚钱,也是给自己赚钱。只要满足了这两点,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法国人跟日本人的矛盾,在于法属的印度支那,也就是后来的越南、老挝、柬埔寨包括在清朝割出去的广州湾地区。这是法国在远东地区最大的殖民地,相比起来,在中国的那些租界不值一提,收益上也更是不如。同样的,英国的殖民地也在南洋,美国的利益也在南洋。
日本人同英美法三国的博弈,博的从来不是区区上海一地。
而人的自私属性决定了,上海的法国人,印度支那的法国人,法国本土的法国人,是三伙人,大的共同利益之下,有各自小的利益团体……
不过那些事跟王言的关系不大,他只搞明白上海的情况就够用。在给几个法国人送了不同数目的钱,说了日本人的意思后,他去到了陈江流那里。
作为探长,自然没有人会去查陈江流的全勤,只要保证法国人找他、手下有要事找他的时候能够找得到,那就没人管他。
不过或许是因为要离开了,以往基本都不在捕房坐班的陈江流这两天一直都是早早的过来,最晚走人。
看到王言开门进来,已经在昨天收到金条的他开心大笑:“阿言呐,你不怪我吧?”
“探长说的哪里话,五十根金条而已,权当给您去港岛出个路费。就是您不说,凭着这些年您对我的关照,那也是要双手奉上的。”
“是我老了,眼皮子浅喽。”陈江流摇头叹气,抽了口雪茄,吐着烟问道:“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吧?”
“能有什么问题?”王言自信反问,并悠闲的掏出老刀点上。
陈江流愣了一下,点头笑道:“是啊,能有什么问题?我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其实说心里话,阿言,我清楚你早都能拿下我,你自己坐上来,为什么甘愿这么多年屈居在我手下做队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没听说过有二十几岁的华捕探长。这些年我跟着洋人一起做生意已经出尽了风头,名利都不差,没有必要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还要扯进各个势力之中,实在犯不上。”
“你现在不是已经扯进来了?”
“是啊,还是您老清醒,舍得抽身而退。”
“我就是老了,要是我跟你一样年岁,什么事不敢干?现在是日本人逼我,国民党恐吓我,红党更狠,不声不响的就要人命,在帮中的威信也是大不如前,这样的情况,你说我不赶紧走人,过几年安生日子,还等什么?”
所以他确实是拒绝了日本人,但其实是没的选,因为他同意了是必定得死,不同意但退位,让同意的人上来,他还能活着。
但他高估了日本人的心胸,也高估了王言的容人之量,日本人不弄死他,王言也得派人动手。都是坏事做尽的人,没用了就该死。
“您做的对,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不像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偏还是个贪心的,不舍得放弃大好局面。”王言点头,不经意的问道:“探长,昨天早上您说问我们三个对日本人是什么看法,我想就是有感而发吧?”
陈江流无奈的一声长叹:“日本人势大,中国恐难长久啊……真有那么一天,你我之辈,全都是亡国奴……”
人就是这么复杂,在人生的不同时期遇上同样的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陈江流现在说着忧国忧民的话,可在方才,他才说的跟王言一样岁数什么事都敢干。
不过王言相信这个老东西现在是真心的,他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时局如此,都是身不由己,不说这些了。探长,什么时候启程去香港?我去送送您。”
陈江流收拾情绪,夹着雪茄虚指王言,笑道:“我看你是想上位了吧,快了,买的下周的机票。”
“探长小看王言了,以前都没急着上位,还能差这几天?真的就是想送送您。不管怎么说,我都在您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您还是跟我老头子一个辈分的帮中前辈,于情于理我都该送送您。”
陈江流这个老东西多少有些感动了,王言是个可靠的人呐……
经历了治安良好,无事发生的一天,在吃过了一顿铺张的晚饭之后,王言开车回到了巨鹿路的家中。
他自己开着大门,将车开进院子里,心里却是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个门房管家,再找个司机什么的。毕竟他要做探长,地位跃升,再算上他的生意,现在这样就显得有些寒酸,很没牌面。甚至他现在已经初步的,有资格弄个庄园,取名叫‘王公馆’了……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大门被他拉开,看着院子内的环境,他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收拾的比往常更干净些。
这里的活只有李阿姨自己做,充其量就是偶尔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间的时候她男人拉黄包车到这边,才会顺路找上门来,帮着收拾一下,然后拉着李阿姨开开心心的回家吃饭。
而收拾院子是个大活,李阿姨那老胳膊老腿是坐不动的,便是算上她男人一起,也不会做的那么好。再说王言从来没有给李阿姨下强制性任务,都是随缘的,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就好,李阿姨也乐得清闲,是从来不会做这么多的。
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王言开车进了院子,而后关好大门,打开房门进了屋。
不出意外的,屋子里的环境同样很干净,不过这个不出奇,因为李阿姨手脚麻利,一直很干净。
王言没有着急的四处走动查看,而是悠闲的哼哼的小调,倒了一杯尚还温和的白开水,这才慢悠悠的上楼,在房门的夹角处,看着不起眼的仍旧存在的胶条,又推开门看着合叶处,没有看到应该存在的一段很小很小的黑色线头,他摇头一笑,随即大踏步的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