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捕鲸业,目前有资格采购、加工鲸制品的,除了内务府外,还有渤海商社。
诚然,渤海商社目前是内务府在主导,但因为圣人十分重视,他们花费了很多心思,把大量利润转移给了渤海商社——比如渤海商社买来的咸鱼,他们高价采购,然后在长夏商行微利出售,这就是一种转移利润的方式。
“把各项业务整合一下吧。”邵树德说道:“不赚钱的就别做了,或者想想别的办法。你们那个毛布工坊,还整不过人家单打独斗的农妇,卖得那么贵,几个人买?”
“陛下所言极是。”储仲业讪讪道。
储仲业不了解后世手工业与机器工业的曲折较量历史,但就他观察而言,乡间农人自己织的毛布实在太便宜了,真干不过他们——
后世晚清开国,英国人在印度开办棉纺织工厂,然后将生产出来的棉布船运至中国,满怀信心准备倾销,结果却十分惨澹。
一个是没找准市场定位。他们织的布较为轻薄、透气,但作为一个农业国家,中国人需要的是厚实、耐磨的棉布,轻薄、透气并不在考虑之中,甚至会认为这是劣质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工业机器化生产出来的棉布,成本高于清朝农户自己织的土布。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清朝农民获取的棉花原材料便宜,同时不把自己的劳动时间算作成本,英国人还要加上运费、关税(虽然不多)和销售成本,因此机器生产的洋布成本竟然高于清朝土布,简直离了个大谱。
最终打败土布的,还是清朝混乱的局势。外加厘金盛行,加大了土布的成本,而轮船运输的洋布却没人敢收厘金。与此同时,印度工厂也在产业升级,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最后终于占到了上风,开始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倾销。
大夏内务府雇佣织户,是要给工资的。但乡间百姓却不把自己的劳动时间算作成本,他们只计算原材料花费,然后加微薄的利润,直接就在市场上出售了。对他们而言,将家里的羊毛变现,获得现金最重要,赚不赚钱都其次了。
邵树德敏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趁着内务府的毛布工坊现在还有少量利润——因为增量市场——给了他们两条路,要么别做了,要么想办法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后者估计不太可能,内务府最终多半还是选择关门了事。
技术的进步,不能指望他们,最终还是得看广大的民间。
内务府诸般产业存在的意义,简单来说,无非“火种”二字。即他们创造出一个产业,让这个产业的商品为世人所熟知,被人们日常利用,最终在全国遍地开花,再也不会消失。
这就是他们的使命。至于其他的,以那帮官僚的德性,不太乐观。
“最近少府在搞油墨、蜡纸,有点苗头了,你们投点钱。东西弄出来后,可以给你们用,去印书吧,趁着这股东风,你们可以赚一波快钱。至于往后,朕也不指望你们了。”邵树德说道。
“臣遵旨。”储仲业还没听说过这事,不过立刻应下了。
“也派些你们的人参与,出成果之后,朕好予以奖赏。”邵树德又道。
如果蜡纸、油墨成功研发,奚氏父子当然会得官,主管此事的官员也会得到升迁。
正如和珅所说,救灾要先救官。如果只奖赏一线技术工匠,而不奖赏官员,那么以后多半不会有发明创造了,因为这与官员们毫无关系嘛,他们没兴趣批钱、批物,费那事干啥?
只有让官员们也得到甜头,他们才有动力批项目,动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人力物力,支持工匠们的发明创造。
官方主导的发明创造,就是这么蛋疼。
但想要民间搞发明创造,目前又没那个资本和土壤,十分蛋疼,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
诚然,他现在所处的时代,比后世明清时期开放多了,商人做官的不在少数,文人士大夫也非常推崇经商,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农学、数学之类的新学科,仍然不被传统士人所青睐,他们的第一选择仍然是经学。
邵树德就奇怪了,那些已经成书数百年甚至一两千年的典籍,内容都没变过,已经不太适合如今的社会生产力了,居然还在考,这事就很离谱。
唐代有官员指出,《礼记》成书日久,已经不适合唐代的社会了,应该删减、修改内容,然后作为新教材推广,但这事最终没有下文——书是成了,但考试教材仍然是西汉年间的那本。
到了后世明清时期,《礼记》已经成书快两千年了,但内容仍然没变,仍然在考。
这就有点魔幻了。两千年前的《礼记》,真的适合两千年后的社会生产力水平吗?西汉写这本书,是为了西汉服务的,你两千年后的朝代,凑什么热闹?不该推陈出新,与时俱进,考其他内容吗?
邵树德有点想趁着这个武夫当国的有利时机,更新一下考试教材,把唐朝一度提出的《新礼记》这类未竟伟业继续下去。
“印书工坊还是尽快组建吧,朕要印书。”想到此处,邵树德说道:“这批书可以不赚钱,用其他产业的利润补贴,可劲地印、使劲印。你一会就去少府,把《人口论》的凋版借走,印他个几千上万册,让更多的人读到。”
“朕——”邵树德站起身,说道:“要找大儒们来辩经,辩出几本新书来。”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