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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柔在节度使府中根本坐不安稳。
一会起身,一会坐下,一会又唉声叹气,一会又烦躁地走来走去,总之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冯道虽然年轻,但比他沉得住气多了。这会老神在在地坐在李克柔对面,气定神闲,翻阅档籍。
偶尔有小吏进来,询问一两件事,他都很快给出指示。思路清晰,果断精准,办公效率极高。
当官嘛,给谁当不是当?真要着急,那也是武夫们的事,和他没关系。因为这天底下的好处,绝大部分就被大大小小的武夫占据了。武夫吃肉,他们文官只能喝点汤,急什么急?大不了肉汤变成菜汤,又有何惧?
「唉!」李克柔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忧心者,并非夏军大举逼近晋阳。
对这件事,他内心之中有不满、有遗憾、有难过,但同时理解兄长的做法。
河东养了太多兵,是不可持续的。即便邵树德不来攻,他们自己也要爆。除非对外扩张,赢了可以掠夺,输了也可以消耗。但这种方式也有副作用,即输得太多、太狠的话,很容易遭到反噬:军乱。
综合来看,还是降了最好,这是实话。
城内还有数千兵马,以义儿军、神捷军为主,不足七千人。
此外还有些零散骑兵,如亲骑、飞骑、云骑、突骑、铁林、横冲等,加起来约莫五千多骑。
总计一万三千步骑,都是兄长在世前的最后时间内从诸州撤回来的比较忠心的人马——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河东对夏人已经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
李克柔前天还召集了诸将,宣布降顺易帜之事,将校们都没什么意见,甚至有些欣喜。军士们大部分也没意见,少数人躁动不安,煽动叛乱,但很快被镇压了,晋阳整体保持平静。
昨日,代州方向有信使而来,传达圣命:以驻晋阳军兵为基,辅以承天军残兵,整编为保宁军,以李克柔为军使——保宁军是河东镇曾经有过的军号。
圣旨一下,李克柔当众宣读,诸将尽皆遵从。
李克柔现在是晋阳留守,他当军使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其实不怎么擅长军事,现在多半只是过渡一下,将来这个位置还要让给别人,大家都有机会,前提是搏得圣人的欢心。
仔细想想,局势还是很稳定的。虽然石岭关镇将安元信不知死活,扯起了反旗,但波及范围很小,也就太原北郊的阳曲县有些骚动罢了,问题不大。
李克柔所忧心者,在岚石。
「不行,我得去一趟楼烦。」思来想去,李克柔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道:「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去死。
说到最后,双眼已微有湿意。
李家兄弟几人,大兄克用刚刚薨逝,其他兄弟也陆续凋零,到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坐视。
「留守。」冯道闻言,叹了口气,他很理解李克柔的心情,但还是劝道:「司徒未必会听你的啊。」
「吾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李克柔说道:「他左右那些人,一个个野心勃勃,又奇蠢如猪,兄长受其蛊惑,没想明白,也是有的。我去劝一劝,多半能回心转意。」
「留守。」冯道站起身,沉吟了下,道:「怕就怕司徒被人所挟,你一去,反受其害啊。」
李克柔怔了一下。其实,这个可能性相当不小。正如冯道所说,那些贼子能挟持李克宁,就不能挟持他李克柔吗?但是——
「你无需多劝。」李克柔定了定,神色渐渐变得坚毅了起来,道:「纵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闯。」
冯道叹气。
克宁、克柔是亲兄弟,他一
个外人也不好多劝,只能说道:「不如让袁将军陪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袁将军」是袁建丰,现为突骑军军使,由他护卫,确实安全许多
「也好。」李克柔点了点头,又看着冯道,道:「我走之后,城内诸事皆委以存贤和你,一定不能出乱子。」
「好。」冯道也不含糊,当场应下。
李存贤是晋王义子、义儿军使,这支部队还有三千余人,素称精锐。他们不乱,晋阳就无事。
在如今的大势之下,冯道自问还是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稳住这帮武夫的。
李克柔没有过多耽搁,匆匆收拾了一下后,便去军营寻袁建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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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柔离去后两天,四月初七,一支骑军从东南方向远远驰来。
他们分成数股,先在城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伏兵之后,分出数人往城池方向而去。
「开门!」有军士大声喊叫。
守军一见打着「符」字将旗,不敢怠慢,立刻通报了下去。
冯道、李存贤等人得到消息后,匆匆上了城头。
「来者何人?」两人对视一眼后,李存贤大声问道。
「我是李承约,诸位当认得。」承天军镇将李承约策马上前,大声道:「符都头存审奉大夏天子之命,率师十万,至晋阳戍守。尔等既已降顺,当知军令之重,速速开门,勿要迟疑。」
「还真是李承约!」李存贤一拍女墙,呸了一声,道:「好贼子,大王未走之前,他就与夏人勾搭上了,而今又来叫门,好不要脸。」
冯道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提醒道:「将军,城外既是李承约,当开门了。」